有多少爱可以乱来(六十四)
也许情人之间真的存在所谓心理感应,要不然,在林冰出走、下落不明,马大光心烦意乱的那些天,汪晓妃也是焦头烂额。经过几个月的磨合,汪晓妃已经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过硬本领,完全足以适应甄德晖的变幻无常。虽然甄德晖对她的态度又像春天一样由寒变暖,但她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故态复萌,他那一肚子的甜言蜜语会像怕淋湿一样收了回去,那种寡妇般的寂寞还会像前些日子那样回到她的身边,跟她作伴。有时候她也反省,拿出跟马大光在一起时从不曾用过的反省精神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甄德晖明显地表现出了重新做人的迹象,晚上作爱时他努力得像个参加应考的举子,吃饭时甚至还会良心发现地用筷子夹着给她喂上几口,这几口刚好可以使她那种小女人心理得到满足,但又不至于让她生出得寸进尺的大胆念头。有一天下午,她刚刚准备做饭,甄德晖来了电话,说晚上有事回不来,汪晓妃木木地问了句,你不回来谁陪我呀?甄德晖说,你可以上网玩一会儿呀,我明天准回去。这个没有陪伴者也没有监视者的夜晚,汪晓妃想好好上上网,看一看“千古笑神”给她留言没有,她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跟他聊过了,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想一想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几个月过去了,跟短命的网络交往相比,这几个月的感情无论如何算是寿星了。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这份感情更加健康长寿。遗憾的是,网络特别不好,刚刚连上就自动掉线,试了无数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她只得放弃努力。一台无法上网的电脑,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翻看着“千古笑神”的聊天记录,她觉得自己永远没有从这孤岛上逃生的希望了。那个夜晚,关掉电脑,她从楼梯上晃了下来,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顺着楼梯爬了上去,灯光拉长了她的影子,也拉长了她的寂寥。最后她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微闭着双眼,平生所经历过的男子一个个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晃来晃去,最后定格在南风身上。她抓起电话不假思索就给南风拨,她想听听南风的声音,可是那个几年都不曾拨过的号码已经变成空号了。一个大活人,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号码?而这个号码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个空号?汪晓妃想不明白,过去的一切恩怨究竟发生在她跟一个男人之间,还是发生在她跟一个号码之间?反过来,在别人心中自己是不是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随时可能变成空号的号码?男女之间的海誓山盟,是不是最终都会变成空白?这种思绪让她又失落又恐惧,这些年里,她适应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在自己心里死去,但是有一个事实她怎么也无法接受,那就是自己也会失去在别人心里活着的特权。南风一连好几年都不给她打一个电话,甚至换了电话号码也不通知她一声,这一切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在他心目中,她已经香消玉殒了,连做普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像南风那样的男子,是天生的冷血动物,他不可能记住一个狠心抛弃了自己的女人,这种事情只有马大光那样的死心眼儿才做得出来,也只有在一个死心眼儿的男人心里,自己才可能长命百岁。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男人会永远记得她——虽然只是用仇恨的方式记住——汪晓妃露出获救一般的惊喜。马大光的种种好处又一次在她脑海里重播,他的服从,他的憨厚,他的固执,他自己不笑却能让人笑死的幽默,都是那样历历在目。跟现在这种空虚的生活比起来,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年是多么宁静、多么美好啊。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有一个经济实力雄厚,同时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了。马大光虽然离经济实力雄厚还有一定距离,但是在言听计从方面,却超过了她遇到的所有男人的总和。就凭这一点,她也应该在人民大会堂为他召开一次表彰大会,把他追认为革命功臣。在这个寂寞难耐的夜晚,汪晓妃无聊地翻着电话号码本,眼睛停留在用签字笔划过的一处黑色墨迹上,苦思冥想,竟然有一种流泪的感觉袭扰着她。那一格,曾经是马大光的位置。在几个月前马大光用手机短信对她破口大骂的那个下午,她把这个号码连同他的名字一起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一起遇难的还有马大光的手机号码。现在,她像个由于一时冲动制造了特大冤案的法官一样,怀着深深的忏悔心理,只想让无辜者重新复活过来。接连几个小时,她都在搜肠刮肚,细细回忆这两个曾经熟得都快烂了的号码。然而任凭她绞尽脑汁,这两个号码一个都想不起来。突然,像是黑夜中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有八个数字在她的脑海里闪了一下。她把那八个数字念出声来,没错,就是它!她拨了那八个数字,如果半分钟内他还像死猪一样不醒,她就挂掉,绝不再给他这个机会,想不到的是,刚刚拨通,马大光就亲切地叫“宝贝”了。他一定猜出了是她,她倒要好好听听他还说些什么。听到了他后面的那一席话,汪晓妃一面笑得合不拢嘴,一面痛恨自己不是个聋子。原来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他的“宝贝”根本不是她,而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女人!难道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只爱她一个,而且要爱到永远的男人?男人怎么都是这么薄情,人还未去茶就凉了?惟一让她欣慰的是,他和那个“宝贝”一起生活得并不幸福,那个“宝贝”竟然深更半夜连袜子都没穿就跑了,想象着这样的镜头,汪晓妃忍不住又笑了。身份暴露之后她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她没有注意,她只听了几分钟就把电话挂断了。贱货!她听见两个字像炒豆一样从自己嘴里飞蹦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是在骂马大光,是骂他的那个烂女人,还是在骂自己,直到几天后钟玉婕鼻青脸肿地来找她时,她才算恍然大悟,这声骂的所有权,应该归钟玉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