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陷越深》第九章(4)
王秘书说罢,和服务小姐一道走了。“老焦,”党开渠点燃一支烟,屁股深陷在矮矮的沙发里,“据你看,此行顺利不顺利?”“住阙里宾舍,这是出乎我预料的。上次我来曲阜,还是山东作协组织的,和莫言、刘震云他们一道来参观孔林、孔庙,也只是住曲阜饭店。看来厂家还是蛮慷慨的。”焦影说。洗完脸,他也躺在沙发上。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硬座,累得够呛,躺在沙发上,他感到浑身的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我看凶多吉少。”党开渠吞着烟雾,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王秘书打电话怕我们听到,所以跑到大厅去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们直接拉到厂里?佟厂长真的是在开会吗?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接的,可不是在会议室。”“这有什么?你别瞎想。”焦影环顾着室内别具特色、充满古雅情调的摆设说,“我看兆头不错。”“我是被糊弄怕了,遇事总是爱往坏处想。说也怪,每次也总是或多或少能得到验证。但愿这次能给你我带来好运。”党开渠的神气不像开玩笑。焦影正想安慰他几句,王秘书推门进来了,说佟厂长一会儿就到,让他们先去餐厅,佟厂长来后就直接去餐厅。党开渠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拉着焦影就要往外走。焦影懵懵懂懂地问:“现在是吃中餐还是晚餐?我坐车都坐累了。”“快六点了,还吃什么中餐!”党开渠嚷道。餐厅里人很多,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身材颀长的服务小姐拿着菜单穿梭于一张张桌子之间,笑容可掬而又仪态万方。党开渠的眼不怀好意地在穿着红缎旗袍叉一直开到大腿的小姐身上打转。焦影的目光也没停着,但表面上他还装得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样子。佟厂长来的时候,大圆桌上已布满了齐鲁大菜。党开渠介绍焦影时,说他是著名诗人,焦影对此虽略感惶恐,但还是默认了。然而那个疯子接下来的话更令他目瞪口呆、惊异万分。党开渠说,焦先生是全国报告文学协会副主席,成绩卓著的报告文学作家,《人民日报》的特约编辑,已发表过反映全国各条战线先进人物的报告文学作品一百多万字,其报告文学连续三年获得全国一等奖。经他采写的人物,一个个青云直上,有不少当了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有的被评为全国优秀企业家,在人民大会堂受到**、李鹏的接见;经他手写的产品广告更会美名远播,家喻户晓,滞销的变为俏销,俏销的则会变为国家内控指标;等等,不一而足,令焦影汗颜。焦影几次想打断他的胡言乱语,都被党开渠用眼色阻止住了。以往焦影只知道他那张嘴皮子能吹破天,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没料到这小子还有如此扯谎的本领。焦影正坐立不安,渐渐地,他发现党开渠无中生有的吹嘘正在暗中起着作用。那位佟厂长的表情越来越谦卑,不停地向他二人敬酒夹菜,并亲自给他们点燃香烟。做这一切时,他是那样的毕恭毕敬。看着这场面,不知怎么,焦影总是想笑。“我们是个小酒厂,创办不久,能让焦作家和党先生屈驾亲自采写报告文学,真是不敢当。”佟厂长诚惶诚恐地说。焦影忽然间有了一种体验:什么叫做居高临下?现时下就是!“上次在东阳,佟厂长谈到给你们石榴酒起名字的事。”党开渠饮下一杯酒之后,吸着烟说,“不知现在起好了没有?”“现在是试销阶段,还没有正式的名字。”佟厂长欠身说。“二位先生能否给起个名字?”王秘书说,“现在我们的商标还没有注册,酒瓶上印的就叫‘石榴酒’。”“我国不少酒名就从诗中得来。”党开渠挺内行地说,“我老家湖北的‘白云边酒’,取自李白的诗‘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北京大兴县‘醉流霞酒’则取之于孟浩然的‘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诗中有酒,酒中有诗,这是中国酒文化的特性,所以我建议贵厂可以起一个很有诗意的酒名。”“就是,就是。”佟厂长起身敬了党开渠一杯,说,“还是请党先生和焦先生给起个名字,您二位都是大学问家呀。”“古人常以‘春’称酒,”党开渠当仁不让地继续卖弄道,“如,‘难将绳系日,但觉酒杯春’,‘砚田无恶岁,酒国有长春’。自此,以春名酒的很多,什么‘剑南春’、‘景阳春’、‘竹叶春’、‘杜鹃春’等,我建议你们的酒叫‘孔府春石榴酒’,这个叫法既有诗意,又有广告效应。因为曲阜的孔府家酒名扬海内外,你们也利用一下这个效应嘛。这叫经济头脑、商品意识。”包括焦影在内,在座的无不称赞酒名起得好,佟厂长当场就拍了板。拍了板之后,他又犹豫了,和王秘书嘀咕道:“不知道那家伙同意不同意,恐怕还得征求他的意见才成。”“哎呀,这可难说。”王秘书同样小声说道,表情怯怯的。啪的一声,佟厂长猛地自饮了一杯酒之后,狠狠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掼,旁若无人地嚷道:“这个兔崽子、王八蛋,我恨不能宰了他!没有一样事他不作梗、捣乱。”焦影和党开渠一下子怔住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