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老太君虽是心下窃喜,面上也不敢流露分毫。
且不论郡主身份高贵,自家万不能有一点点算计她姻缘的意思叫人看出来,再招惹一身不是。
单只说哪怕对方不是宗室女,也是个未嫁的姑娘呢,姑娘家脸皮都薄得很,她可不能倚老卖老欺负人。
等顾欣湄跟着庄朝云给老太君请了安,抬头见到的便是比往日还慈祥了三分的笑脸。
顾欣湄忍不住腹诽了一声好一个势利眼的老狐狸,等她挨着庄朝云坐在了老太君下手,却也不忘长驱直入,问一声护国公夫人怎么没过来。
「云姐姐和我有些话想跟老太君和夫人详谈呢。」
顾欣湄当然知道自己如此做是太过反客为主了,甚至会惹人笑话。
可这有什么呢?
她的身份摆在这儿,不用白不用!尤其是用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替两个孩子出气,她还会拘谨不成?
再说了,她既然还是要嫁给何睦的,若不在开始时便强势些,依着老太君这个狐狸脾气,将来待她也未见得比待程敏强多少!
谁知老太君倒是喜欢顾欣湄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闻言便笑着招呼自己身边的嬷嬷去将夫人请来。
就在等待护国公夫人的片刻里,顾欣湄也知道这次开口前没跟庄朝云商量,很该先透个口风,免得她这准嫂子挑她的理。
她便趁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来昨儿也有人跟您回禀过,给喜姐儿和福哥儿连用了好几日红参的罪魁是哪个了?」
「说起来那林氏倒是个狡猾的,并不曾亲自动手,而是拿何统领的填房这个身份吊着她的亲侄女儿对两个孩子下这种手。」
「我今儿便是想问问您和夫人,您府上打算怎么给两个孩子出这口气啊?」
这里本就是护国公府的别院,喜姐儿和福哥儿身边服侍的除莲月一个,其他的都是老太君和护国公夫人亲自点了名送去的。
那顾欣湄又如何不知道,那些人也不是聋子的耳朵纯摆设。
只是老太君和护国公夫人再怎么早得了消息,她若不追问出这婆媳俩是什么打算,她怎会罢休?
因此上等护国公夫人也到了,各种寒暄请安过后众人重新落座,顾欣湄便正式提起了话头儿。
「不知道老太君和夫人听说了没有,就在我进宫给关氏母女告状那天,皇上将武定侯喊去了,很是训斥了一顿。」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本以为太后娘娘会将关氏母女的事儿压着些,断然不会闹得满城皆知,省得往小了说是打了我父王的脸,往大了说更是丢了宗室脸面,结果却与我设想的完全不同。」
「我这些天便总在寻思着,这一件两件的事儿怎么与往年不大一样了,倒是真叫我琢磨出了一些意思来。」
「老太君和夫人说,是不是当今龙登大宝六年整,位子稳固得很,便很是到了该拿几个宗室勋贵立威的时候儿了?」
顾欣湄当然不怕这种私下议论皇上的话传到外头去。
这里可是护国公府的别院,之前她才提了一个头儿,老太君便将下人们都打发出去了。
即便如此,老太君也显然没想到顾欣湄竟是张口便说了这些话。
之前不是才提到红参和林氏姑侄俩么?怎么换话题换得这么利落,听起来仿佛两下都不挨着?
不过老太君既然能被顾欣湄腹诽一声老狐狸,哪里是白给的。
只见她微微皱眉一思索,便已经弄懂了顾欣湄的意思了。
郡主是说……他们护国公府很可以趁这个好机会揣测一次圣意,将武定侯府送去挨一刀,省得皇上想杀鸡儆猴,却还要遍地寻鸡?
而他们家也正好可以趁机替喜姐儿福哥儿和他们的爹出口恶气?
老太君便抬起询问的眼神看向顾欣湄,顾欣湄却矜持起来,只是朝老太君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是想利用护国公府一回不假,可她并不曾直说,如此哪怕护国公府揣摩错了圣意,并没能将武定侯府如何,还沾惹了一身腥,这也怪不得她。
再者说了,她顾欣湄与何睦父子三人在明面上有什么交情啊?
能不能将武定侯府一状告到皇上跟前去,或是将林氏告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里去,还不是取决于护国公府到底想不想给这父子三人出气?
若老太君真出了这个头,她顾欣湄也不是小人,她完全可以忘了前世那些各种被轻视、被挑剔,继续跟护国公府做亲戚。
否则么,就算她真嫁给了何睦,何睦这个舅家还是她娘家大嫂的娘家,也就只能做个摆设了!
……一样是这个时候,何睦也喊上几个长随给他牵了马,准备离开武定侯府。
谁知主仆几人还未等来到西侧门,就有个后院的管事婆子气喘吁吁追了出来,直喊大爷留步。
这婆子夫家姓霍,大伙儿都叫她霍大娘;何睦也认识她,她是桂嬷嬷手下的,专管后院的粗使杂事那一摊子。
粗使杂事和他一个大男人家有何干系?
何睦便面无表情的看向霍大娘,只等那婆子开口。
霍大娘立时觉得后背心发冷,才跑出的一身汗凉沁沁的朝骨头里钻,心头也忍不住将那桂嬷嬷那个死婆娘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夫人这差事可是交代给桂嬷嬷、叫桂嬷嬷亲自跑一趟的!
偏生那死婆娘畏惧大爷得很,又将她推出来当了这个替死鬼,她诅咒桂嬷嬷一家不得好死!
可她既然不敢抗令,还果然跑到前院来寻到了大爷,她就不能退缩不是?
她便软了腿,先一个头磕在了地上,这才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道,夫人差老奴出来问问大爷,香姨娘和秀姨娘这几日去了哪里。
「夫人说、夫人说听大厨房回禀,大爷那边的东西偏院有好几日不曾差人去领饭食了。」
「夫人慌忙打发了人过去瞧瞧,谁知那两个偏院里竟是一个人都没了,便叫老奴出来问问大爷,知不知道两位姨娘与下人去向呢。」
霍大娘虽满头是汗,口齿还算伶俐。
何睦登时冷笑出声:「我管她香姨娘臭姨娘的,既是女眷,不都是在后宅里归夫人管着么?」
「怎么如今倒跑来跟我一个大男人家问起这种事来了?」
「还是说我明明该去当差却不去,倒该日日在后宅不错眼珠儿的守着女眷不成?」
「再不然便是说我的命实在不好,年幼时没了亲娘,年纪轻轻又死了媳妇,如今连两个姨娘也丢了,活该是个天煞孤星的命?」
「若夫人当着后宅的家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不是今儿死了人便是明儿丢了人的,还请霍大娘你给夫人带个话,就说是我说的,叫她去求了侯爷自请下堂吧!」
何睦常年话不多,尤其是和这种后宅的婆子有什么可说的。
可是程敏没了后的那些天,何睦一边守灵,一边也没忘记自责,自责于他与程敏一样,全将后宅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看扁了。
他若是有了妻儿后,多将后宅的丫头婆子收买一些,哪里就至于叫他媳妇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