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来这世上需要她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何睦也不需顾欣湄多言,便扬眉笑了。
「你这也是揣测万岁爷已将江山坐稳,便撺掇我外祖母将我们家侯爷和夫人送去给上位者杀鸡儆猴呢?」
顾欣湄轻笑着默认了,却也不忘追问:「你就不怕我出的这个馊主意会牵连你吗?」
其实她自己也怕这一招可不止将武定侯和林氏开了刀,整个武定侯府也别想安生。
何睦到底是武定侯的嫡长子啊,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何睦却是立刻正了颜色,「你不是早就听说我闹过分家,还放出狠话说分家不成便自请除族?当然了,我这一招只是个雕虫小技,分家到底分不成,更别提除族了,可这一闹之下,整个京都城谁不知晓林氏如何待我?她名声臭了还想牵连我,门儿也没有!」
他如今可不是武定侯世子,他的乾清门副统领之职也是他自己挣来的。
再换句话说,武定侯府可从没给他带来过什麽荣耀,他生活在那个家里只觉得自己这个嫡长子是外来人。
这也就罢了,那麽大一个後宅,竟连他的妻子儿女也容不下?那他又何必还拿那个家当作自己家,拿那些人当作自己的亲人,还拚命维护他们的名声。
何睦骄傲的说道:「我不靠武定侯府也能自己挣来功勳,也再不会让你和喜姐儿、福哥儿吃一点苦头。」
其实何睦说着这话时,心头难免有点发虚,毕竟他面前的妻子可是借了睿王府荣敏郡主的身体才得以重生,若她没遇上这个天大的机遇呢?他这些誓言说给鬼听吗?
倒是顾欣湄安慰他,说是不吃一堑不长一智。
「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後,我俩能抛弃清高和无谓的良善,多长了无数个心眼儿,也算是得到教训了。」
她笑着伸出手来虚握成杯敬他,又假作仰头饮下那根本不存在的美酒。
只是她也不知道,她这美酒和他那誓言到底何时才能填补上她心口那个大洞。
她是有天大的好机遇得以重生不假,可她那胎死腹中的可怜孩儿,又该拿多少作恶的人命来安慰呢?
何睦本也虚握了拳头,与顾欣湄一样假作饮了一杯美酒。
等他瞧见她灿烂的笑脸旋即又转了阴,他也顿时就想起了那个枉死的小生命。
他倒是很想说些与她同仇敌忾的话,可是他也知道,很多东西失去後就再也回不来了。
沉默了片刻後,何睦轻声告诉她道:「香莲、秀莲并十来个曾在彩云轩服侍的下人,已经成了飞灰,香莲秀莲的死,喜姐儿和福哥儿奶娘的死,才是个开始。」
她忙仰起脸来,满脸都是急切,「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不要操之太急?」
这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实力了,也将他势必复仇到底的心思澈底展露给了林氏看?
何睦轻笑,随後说出的话就与常忠在地窖时指点邓善的话一样。
他那继母林氏再阴毒,格局也就是在後宅那一亩三分地上,为了自保,还要拐弯抹角绕出九十九道弯来,彷佛不如此便不足证明她的计谋高超。
可若是遇上以暴力武力解决一切纠纷的人呢?
什麽样的乱麻禁得起几刀剁下去的威力!
顾欣湄不禁笑了。
她也是前几天才用暴力、用武力解决了关氏母女的人啊!怎麽眨眼间她就将这事儿忘得一乾二净,还生怕他在林氏的阴谋诡计中吃了亏。
顾欣湄刚将笑容收起,脆嫩的呼唤声已经在凉亭外不远处响起。
等她偏了头望过去,就瞧见喜姐儿和福哥儿宛若乳燕归巢,接连投入了何睦的怀抱。
两个孩子身後的凉亭外,就站着庄朝云和莲月等仆妇,庄朝云望着顾欣湄的目光里,既有欣喜欣慰,也有些不敢置信。
顾欣湄忙站起身来朝庄朝云走去,将何睦父子三人留在亭中自诉情怀。
庄朝云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她快步来到身前,便迳自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你和我表哥聊得这麽投机?」
顾欣湄也不羞涩,反而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何统领颇有见识,为人也是面冷心热,他能这麽快便替我外祖母将药方找到了,我很感激他。」
庄朝云不就是一边盼着她能嫁给何睦,一边又担心她看不上何睦吗?
那她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反给自己平添困难。
何睦可还要守满一年的妻孝呢,依着护国公府老太君的本事,给他多找几个填房人选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为避免这种情况出现,她还不如索性认了,也好多给两人制造一些见面走动的机会,同时给自己多留些余地。
庄朝云只觉得一直都吊在嗓子眼儿的心,扑通一声就落了回去。
她其实哪里只是不担心顾欣湄看不上大表哥,她更怕顾欣湄得知真相会埋怨她。
结两姓之好明明是好事,可不是为了结仇的……
之後的前往湖上泛舟便是一个分外快乐的行程了,就连十二岁的顾震似乎也瞧出了些什麽,不止一次对他姊姊抛来了然又有些促狭的微笑。
顾震当然还不懂给人做填房和给人做原配有什麽区别,总之都是正妻不是?他外祖母也是填房呢,他外祖父不还是分外敬重外祖母,大舅父也将外祖母当作亲娘孝顺奉养着。
何况何统领身上的本事可比他那两个高手护卫还强上三分呢,当他看不出来?
若是这位何统领能做他姊夫,他可是巴不得的,总比那位宣扬「文武全才」却被一匹惊马拖死的安国公世子强不是?
还有还有,说不准到那时他还可以拜何统领为师、跟他习武呢,也省得父王和大哥总敷衍他,不愿意亲自教他武艺,只盼着他好好读书……
而喜姐儿虽然还对顾欣湄颇为提防,却耐不住顾震身边的两个侍卫身手「极高」,只单手将她护在肘弯,便能帮她用抄网抄上大鱼来。
她那些许提防,便全被眼下这份欢快挤得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爹爹快来看!荣敏姑姑快来看!云表姑快来看!」喜姐儿高声笑着,「我网上来的大鱼!比福哥儿的还大!」
福哥儿倒是个厚道的,闻声也不嫉妒姊姊,反而只管依偎在顾欣湄身边,笑咪咪的看着喜姐儿一条又一条的捞鱼。
老祖宗家可是这麽大的一个湖呢!这湖里的鱼还不成百上千?捞大鱼着什麽急呢?倒是趁着姊姊捞鱼的空儿,他还能跟荣敏姑姑玩翻绳。
只是这翻绳翻着翻着,福哥儿便惊讶的了不得了。
「荣敏姑姑不但跟我娘学了片生鱼、做烤鱼,还跟我娘学了翻绳不成?」他皱着小眉头疑问道。
要不是跟娘学的,怎麽每一步都跟娘一样一样的呢?
但要是跟娘学的,他怎麽却没听娘说过,娘小时候和荣敏姑姑一起玩过?
顾欣湄当然不能承认这个,谁叫她与程敏除了当年曾在花灯会上见过一次面,之後再无交集。
她便笑着告诉福哥儿,大人不管谁玩翻绳都是这样的,总比小孩子灵巧些。
「你若不信,你就去喊莲月再跟你玩一遍,看看她是不是也这麽翻?」
其实别看她话是这麽说,她更不愿叫自己的孩子太过循规蹈矩,尤其是福哥儿生来厚道,若後天再学个循规蹈矩的毛病出来,这一辈子至多也就只能守成了,还得是没有横拦竖阻的前提下。
因此等福哥儿真找到莲月,且发现莲月也是这样翻绳的,顾欣湄便又将他揽到身边,轻声告诉他道:「等回头我送你一套鲁班盒外带一套孔明锁。那些东西可比翻绳好玩多了,你多练练,便能用无数种方法解开它们,也永远不知道还有多少种方法你还没学会。」
福哥儿既高兴又迷惑,高兴的是,原来世上还有这麽些好玩的东西,竟能解法无数,迷惑的是,他还小呢,他恐怕没那麽能干……
顾欣湄爱怜的揽着他,悄声给他解释起来。
「以前恐怕也是你太小了,你爹娘便没拿那些玩意儿给你玩。可如今你就快长大了呀,也可以慢慢学习了呀。」
她本来打算等她生了第二胎後,正好天气也入了秋,待她出了月子养好身体,就可以先自己渐渐给两个孩子开蒙了。
她再好强,孩子们也才四周岁多一点,揠苗助长的事儿她不想做,教孩子们一些浅显易懂的知识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