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身为皇后错不得,就像她当年一样。
只是她当年还比皇后眼下幸运些,因为先帝自幼便被封为太子,登基后也未曾经历过主少国疑的时代,龙椅便比当今皇帝稳多了。
若不是知晓这个,太后也不会这么看重顾欣湄,看重顾欣湄的年轻冲劲儿能给皇后增加的勇气。
要知道她早就打算做个只管养老的太后了,可皇后身边若没几个能人辅佐,她还是撂不开手,落在某些人眼里倒成了她老婆子恋权,说到做不到。
「嬷嬷是不是觉得我太不深沉,在两位娘娘面前还要显摆自己明白,很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
回睿王府的路上,瞧着叶嬷嬷坐在她对面总是欲言又止,顾欣湄便开口发问。
见叶嬷嬷显然被她说中了心事,顾欣湄就笑了。
「嬷嬷就没瞧出太后娘娘早就摆出一副不想管事的模样儿,皇后娘娘却一心只想请太后娘娘替她掌舵,一点儿都不想自己当家作主?」
「其实我也知道,如果皇后娘娘实在有事情拿不定主意,太后娘娘也不会真不管她。」
「可太后娘娘是真的想叫皇后娘娘早些自强自立不是么?」
叶嬷嬷也笑了:「郡主的意思是说,太后娘娘这是故意叫郡主说出自己的看法,证明年轻人也未必是不能管事的,只要敢想敢做便能做得极好,好敲打着皇后早些立起来?」
她就说么,皇后娘娘还那么年轻没经验,太后娘娘怎么不说多帮扶帮扶皇后,还摆出一副甩手掌柜的架势,连她也被太后娘娘打发出了宫。
倒是宫外的很多勋贵人家里,当家的都是老夫人老太君,打死都不愿意放权给媳妇。
也就是这样的人家,若老人身体一直硬朗也就罢了,一旦哪天老人突然撒了手,媳妇却始终没历练出来,后宅便乱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这些年来的大熙朝垮了多少个勋贵之家?
别看如今个个儿都还顶着爵位,挂着勋贵之名,却都家反宅乱纨绔成群,指不定哪一日便要彻底败了家!
就是这一番比较下来,叶嬷嬷难免叹息道,太后娘娘这一招儿还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
……顾欣湄的马车才进了睿王府的门,何睦那厢也打理罢了东杨树胡同的一众事宜,骑马回了武定侯府。
毫无意外,迎接他的便是武定侯的一腔怒火,与他那位好继母林氏的各种阴阳怪气,这一切当然源于他生母那些被武定侯代管的产业,竟然在一大早就丢了地契与账册。
何睦便忍不住冷笑暗想道,他这父亲与他这位继母还真是天生一对儿,要多凉薄便有多凉薄。
这夫妻二人眼里只瞧得见那些产业,和那产业能赚来的白花花银子,而汪氏已经失踪了两天一夜,却不见两人提及一句。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汪氏已经嫁给何源三年了,却至今都没有好消息传来,想来林氏也巴不得汪氏出点什么事,甚至永远别回来才好。
若汪氏果然死在了外头,或是不死也失了名节,林氏便既能给何源再换个好生养的媳妇,又少了汪氏这个知情人与同谋,曾经的所作所为就少了一分暴露的危险。
何睦便面对武定侯暴风骤雨的指责也不带变一下脸的,而是淡淡的自己找了把椅子拖到厅堂下手,淡淡的坐了下来。
也不待武定侯吼他一声谁叫你坐下的,他就扬起了眉。
「前天晚上侯爷很为三弟的喜事高兴,说是待夫人去安国公府下了大定,我们家便真正有了个高门出身的媳妇了。」
「侯爷因此多喝了几杯,还是我将侯爷扶回书房后面小院歇息的,又差人将孙姨娘接了过去照料您,侯爷都忘了?」
林氏的脸顿时因了何睦这话扭曲起来。
侯爷竟然说……说待秦氏嫁给了老三,武定侯府才算真正有了个高门媳妇?
敢情侯爷一直嫌弃她出身太低,又嫌她给老二娶来的汪氏出身也不高?
这才这两天都不尽心叫人寻找汪氏,还说人既然已经丢了,名节便已毁尽,从此只当这个门第太低的媳妇已经死了?
不过林氏旋即就垂头笑起来,只因侯爷的原配、何睦的亲娘便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女庄氏,如今却因庄氏已经死了二十年,侯爷便将这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庄氏出身再高贵,一个死人也别想敌得过她这个陪伴了侯爷十九年的!
只是再想起前天晚上竟是孙姨娘去了前院服侍侯爷,林氏便忍不住又扭曲了神色。
若不是武定侯与何睦父子都在,她还要追问那些产业去向,她恨不得立刻就去将孙姨娘那张狐媚脸蛋儿撕烂!
她便强忍了各种不快,阴阳怪气的开了口:「侯爷如今是问大爷那些地契和账簿,还有现银的银票呢!」
「大爷若不是心虚,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武定侯也因此纳过闷来:「对啊,我是问你那些地契和账本子呢,你不好好回答,倒提起前天夜里作甚?」
「你也知道前天我喝多了,那些事儿我都记不得了!」
武定侯当然是怕经了大儿子这一番挑拨,再惹得林氏妒忌之心大发,令孙姨娘吃了苦头。
话说那孙姨娘的长相虽然算不得天姿国色,却到底比林氏年轻多了,那肌肤……也柔滑多了。
至于庄氏的那些地契账册与银子,还能真被外贼偷去了不成?他堂堂武定侯才不怕这些东西找不回来!
「侯爷也知道侯爷的书房里有地契和账册,有现银银票?」何睦冷笑。
「那侯爷怎么就忘了这些东西是姓庄的,我母亲姓庄,出身于护国公府这个高门,而不是什么寒门小户?!」
「侯爷怎么就说武定侯府只有三弟娶回了秦氏,才算有了个真正高门出身的媳妇?」
「那敢问我生母在您心里算什么?」
其实何睦本不打算再跟武定侯绕圈子,他既然离开东杨树胡同回了家,便是要跟武定侯交待那些东西的去向。
他前天夜里拿走了那些东西,又刻意制造了东西被盗的假象,只是为了叫林氏昨天早晨因此慌乱起来,便忘记打理车马之事,也好方便他安插人手。
可是他就忍不住要为生母抱屈!
他生母当年嫁到武定侯府来,他祖母还活着,可以说生母是一点福都没享到,还受了祖母不少的气,否则也不会早早毁了身体、早早去世。
而武定侯打理的他生母那些产业,这些年又贴补了武定侯府多少,当他不知道?
他就瞧不得这般凉薄的武定侯一边享受着他生母留下的好处,一边却将这个人忘得如此彻底!这样的父亲,哼!
武定侯难免被长子这般责问问得有些尴尬。
庄氏离去实在的太早了,已经二十年了,这个家已经二十年没有她的痕迹。
二十年可不短,真的足以令他忘了她曾经的存在。
那他说起等秦氏进了门,这个家也终于有了个高门出身的媳妇,这话就没错,这个家的确已经二十年没有高门媳妇了不是么?
他便试图给长子解释,说他所指的只是这二十年,殊不知越解释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