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何梦涵听得她大嫂竟叫她去看顾母亲的汤水,甚至是熬药的铫子,才刚忍下去的不耐烦顿时又油然升起。
大嫂这是明知道她怕什么,就叫她做什么呢!
她若是整日里在炉灶边坐着,还要那些灶上的婆子丫头有什么用!大嫂就不怕她被柴火烟气熏黄了脸么?!
只是不论顾欣湄还是何梦涵,这姑嫂二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做大嫂的这些指点完全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做小姑的再不满也只能照做。
两人也便不再就侍疾这点小事多做纠缠,何梦涵假作有些累,说是想要回去歇一歇,便与顾欣湄告辞后离了彩云轩,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
等何梦涵走了后,顾欣湄也卸了妆,换上家常穿的松快衣裳,来到东书房将今日发生过的事儿给何睦讲了讲。
待她说罢何梦涵已是得了宁王府的信物了,宁王妃也邀请她正月十四再过去说话儿,便又将闫六姑奶奶提醒她的话告诉了丈夫。
何睦笑着点头:「这还真是劳闫六姑奶奶费心了,等回头你再见到她,便替我道声谢吧。」
「我那天与你商议过这一计后,便与皇上禀告了,皇上说此计可行。」
顾欣湄的本意也不是真要提醒何睦,何睦办事她放心。
她只要将闫六姑奶奶的好意转达了便好,谁叫这一位再有不到两个月便是她的继母了呢。
随后她也就又说起何梦涵被她指派给林氏侍疾去了,说是她已经发觉了何梦涵迫不及待攀高枝,便对林氏生了厌烦之心。
「你觉得我这个安排……想要借助她的手再一次对林氏下手,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其实顾欣湄倒不怕等何梦涵动了手,便会连累他们夫妇。
她只是担忧何梦涵对林氏的烦躁厌恶之心不够,便无法叫她如愿呢。
何睦便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书卷放到了一边,招呼妻子再往他跟前坐一坐。
等顾欣湄又坐得近了些,他就轻舒长臂将她揽到肩头靠着,这才轻声在她耳边笑道,正和堂里我也是安插了人手进去的,只是一直不曾用上,以前也不到用她们的时候。
「如今你指派了梦姐儿,叫她天天去正和堂侍疾,想来也到了我启用那两人的时候。」
「梦姐儿是林氏亲生的不假,想来再怎么不耐烦,也从不曾想要过她亲娘的命。」
「可若有她身边的那个大丫鬟和正和堂里的两个推波助澜,一切都有可能。」
顾欣湄一时间并没弄懂是怎么个推波助澜的法子,她便略带懵懂的侧脸望向丈夫。
何睦轻声笑了,忍不住在她的懵懂上印下个火热的印记,这才逐一给她讲了讲,譬如说等你带着亦姐儿出去应酬了,便叫正和堂的人多往何梦涵的小院儿跑几趟,事事请她示下。
「她既是已经得了宁王府的信物,又只是个侧妃,宁王府与宗人府也就不会给她正妃待遇,更不会按部就班行什么六礼,想来不出半年她便要过门了。」
「可她又向来是个好强的,生怕落于人后,林氏既在病榻上无法打理她的嫁妆,她自己总该多费些心不是?」
「等正和堂多麻烦她几回,她的不耐烦必然越来越重,甚至以为只有林氏死了才能叫她彻底解脱,到时候岂不是就得对她亲娘动手了?」
何况这还仅仅是一种可能,更别论何梦涵做贼心虚,恐怕满心都是忌惮,忌惮林氏活着一天,就有一天揭穿她的可能。
她连自己亲娘都能祸害,被揭穿真相后还想嫁进宁王府?
为了稳妥之计,她也便只能杀人灭口了……
「而你虽是并没想得这么全面,可你却将给林氏贴身侍疾、看顾汤药的活儿交给了梦姐儿,说来也算是歪打正着,剩下的便等她自己发挥吧。」
何睦这般轻笑间,已是颇为胸有成竹,谁叫何梦涵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这个异母妹妹究竟是什么样的黑心烂肺,他早就了解得差不多。
说起来有这么一个黑心黑手的妹妹,也是他们夫妇的福分呢。
否则他们夫妇与林氏的血海深仇摆在那儿,还不得他们亲自对林氏动手?
何睦当然清楚,那样的仇恨若能亲自动手或许更解恨,假他人之手却总有一种不够淋漓畅快的遗憾。
可是妻子已经重活了一回,这未必不是老天看在妻子良善的份儿上赏下来的。
要是人死不能复生,叫他何睦选择与林氏同归于尽他都不眨眼睛,可妻子既是活生生的在他肩上靠着呢,他还是愿意选择另一条路,那借刀杀人的路。
顾欣湄也是这么想的,而她既是与何睦提到了林氏,便想起她也该去正和堂瞧瞧了。
「虽说这几日总有应酬,也不能叫旁人在面上挑出我的错来不是?」
顾欣湄说罢这话,便依依不舍离开了丈夫宽阔又结实的肩头,先是喊来下人将今晚的菜色都吩咐了,就披上大衣裳出了彩云轩,坐着暖轿去了正和堂。
今日已是正月初七,离着林氏小产血崩那一天已是四日整。
这期间赵太医又来了一回,又给调整了一次药方子,眼下林氏虽还不能起身,身下的血也不曾完全止住,倒是好歹不再昏迷不醒。
等顾欣湄在外间大概问了问今儿一天的情况,从芳草口中得知林氏眼下正醒着,她便撩开内室的门帘进了屋。
「我是来给夫人报喜的,想来夫人听了这喜信儿,就能早些好起来呢。」
顾欣湄上前给林氏问了安,便这般笑起来。
林氏却是连眼皮都不曾动一动,也不知是不屑搭理她,还是真没力气。
顾欣湄却也不在乎,回身便自己拉了锦杌到床前坐下,这才仔细的给林氏讲了讲,说是她今儿带着梦姐儿去了宁王府,梦姐儿已经得了宁王府的信物。
「等待会儿梦姐儿歇过了过来瞧夫人,叫她将那玉禁步和宝石花结给您瞧瞧!」
「那宝石花结可是用几十颗指甲盖大的蓝宝石攒的,就是我的妆奁里也难找出这么一朵来呢!」
「夫人还是快快好起来吧,等您好起来,也好亲自给梦姐儿打点打点嫁妆。」
她便瞧见林氏的眼帘终于有些抖动,嘴角也微微的扯了扯,分明是很想露出高兴的笑容,却可惜力不从心。
顾欣湄便知道林氏这真是病得不善,想来就算何梦涵不对林氏动手,这人也且得缠绵病榻呢。
那她和何睦只要再加把劲,尽早将古凤秋捉了,再拿了林氏当初害死程敏的证据,这人也就真不用离开这张床,只需在这床上躺着等死便是了。
她就忍不住又对病榻上的林氏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实顾欣湄又怎么会不知道,自打她带着何梦涵赶赴宁王府的春宴,在很多人眼里她已经成了小人。
且不论宁王的不臣之心并没几个人知晓,即便宁王就是个规规矩矩的亲王,又有谁家愿意送女做妾?
只是顾欣湄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何睦的差事就卡在那里,一旦古凤秋迟迟无法落网,何睦的前程说不得便毁了。
何况她与古凤秋的仇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