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席临川兀自干笑了一声,摇一摇头,屏息不再去想她,脑海中的声音却仍是回荡了一阵子。好像一字一句清晰地印了下来,再次向他强调了一遍,想留住她根本就不可能。
红衣躺在榻上,兴奋难消地躺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最后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她望一望阳光,好像都快中午了。
揉着眼睛去开门,外面的婢子朝她一福,递了页纸给她,笑吟吟道:「恭喜姑娘脱籍。」
这是……她的户籍?
这么快?
盼了这么久的事情突然实现,她一时反倒回不过神来了,犹犹豫豫地伸手接过,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婢子便又一福:「奴婢告退。」
红衣独自一人站在房门口,怔了好久。
阖上门后心跳仍是乱的,就像被人拿着鼓槌胡乱敲个不停,充满喜悦却又有点承受不住。
可以离开了!
她强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来,缓和了好一阵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定下心神走到桌边坐下,拿出自己之前做的计划来看。
她当东西的结余有二两银子,加上这些日子积攒的月钱,虽则出府之后有房租之类的大块开支,也大约可以「坐吃山空」半年左右。
先找个住处,不用太大,够用就行。把必需品买齐了,安顿下来,然后「找工作」。
「笃笃。」
敲门声一响,红衣连忙去开门,以为是绿袖,想着正好同她道别……
门一开,被外面的人一惊。
「公子。」她屈膝一福,席临川抬脚进了屋中,「户籍办妥了?」
红衣点点头:「嗯。」
他也点了下头,扫了眼房间,沉默不语地把手中拿着的信封递到她面前。
「这是……」红衣不解,他淡声道:「是你赎身的那两千两银子。」
她立时惊得向后一躲。
袖中放着户籍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背到身后,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不带这么反悔的,她现在已在良籍是自由身,若他想拿两千两银子把她「买」回去……
她可不卖!
「这钱你拿着。」他没理会她的反应,声音听上去沉沉的,「我不缺这两千两银子,但你以后既要让命、让喜怒哀乐都握在自己手里,还是过得宽裕些好。」
红衣仍不敢接,站在两三丈外,眼含错愕地看着他。
他抬了抬眸,遂把那信封扔在了身边的案桌上,抱臂又道:「住处我让齐伯给你找好了,就在敦义坊,孩子们住的地方隔壁,价格也与那处差不多。你要住多久自己定,要买下来也随你,房主很好说话。」
「公、公子……?!」她讶异地望着他,他睇了睇她,没做什么解释,又道:「对了,绿袖的户籍也在这信封里。我问过她,她乐得去陪你,就索性一起办了。」
……?!
红衣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被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弄得说不出话。僵了好一会儿,视线仍停在他面上,身子稍一弯将那信封拿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叠银票,还真有另一张户籍。
她将户籍抽了出来,伸手就要把银票还给他——她赎身归赎身,之后无缘无故拿他这两千两银子算怎么回事?多心虚啊!
席临川却没接回来。
他低垂着眼帘睇着那信封,眉头浅蹙:「我没跟你商量。」
怎么还有……逼人要钱的呢?
上一个逼她要钱的是聿郸,之后……吓死人了。
「你别以为户籍到手就万事大吉了,我若真想把你弄回贱籍去,也不是办不到。」他语声冷冽,一点面子都不留地警告她,「所以你别惹我。」
红衣的嘴角禁不住地搐了一搐,被他阴冷的口气一镇,自然不敢再「惹」他了。
「我走了。」他复又睇她一眼,足下一转便要离开。
红衣在原地滞了一滞,到底在他推门离开前反应过来,福身道谢:「多谢公子。」
席临川脚下微顿。他微偏过头,侧脸上一缕轻笑若有似无,无比明确地告诉她:「你不再是席府的人了,换个称呼。」
听上去很像在闹别扭的口吻,红衣又不知是什么别扭,思了一瞬,只又一福,依言改了口:「多谢将军。」
当日下午,红衣与绿袖一起到了敦义坊的那处院子。与孩子们所住的地方确实只有一墙之隔,同样是两近,但稍微小一些,倒是看着更精致。
傍晚时房主来了一趟,三人唇枪舌战一番后,以三十五两银子的价格把这地方买了下来。
此后,这就算个家了。
二人一同里里外外地收拾着,其间红衣问起绿袖为何答应跟她一起出来,绿袖认真道:「听说公子给了你两千两银子,我算了一下,就算咱俩都是废物,什么都不干,也够活五百年的。」
这理由真实在!
这当然只是说说而已,第二天清晨,二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原因也都一样——找工作。
绿袖不知从何处打听的,说敦义坊中有几家生意还说得过去的酒楼饭庄,时常需要打杂帮忙的,她觉得简单易做,便说给了红衣。
红衣想了想,点头答应了,想法却不太一样——她琢磨着「从基层做起」摸索一番,看看这年代的饭店是怎么经营的,学个大概,然后自己开一个——毕竟,手里两千两巨款搁着,不创业都对不起这份自由。
一同到了敦义坊北边的淮乡楼,这该是家做淮昱菜的地方。红衣上前说明了来意,小二打量二人一番便笑了:「正巧缺个厨娘,两位等等,我找掌柜的去。」
她们就依言坐到一边等着,待得掌柜的来了,好生交谈一番,掌柜的就点了头,说每个月两钱银子,让二人先试试看。
约定好三日后开始「上班」,「工作」就姑且算是有着落了。二人自是心情不错,沿街买了些点心,一式两份,一份送去给孩子们,一份留着自己吃。
厨娘这份工作还是需要些技术含量的。
比如……需要帮着切菜,绿袖本身刀工好,毫无压力;红衣就不一样了,切丝什么的,在二十一世纪……许多菜那是搁板上一搓就行的啊!
于是虽则有人教也还是切得很慢,好在教的人也是过来人,知道初学者都有个过程,倒也不怎么找她的麻烦。
唯一的困难,大概就是手上时不时的会添个口子了。
如此过了半个月,这天,淮乡楼从中午忙到了晚上。
实际上一直没有客人,但后厨的火一直没停,是因傍晚有人在此庆生,把淮乡楼自上而下三层楼全包了下来,后厨一直在为这生辰宴备菜。
夜幕降临时,数道烟火从红衣侧旁的窗外窜上天幕,在空中绽放开来,一片片绚烂。
「黄瓜丁!」掌勺的大厨孟持喊了一句,绿袖扬声一应:「来了!」
殷红的萝卜丝倒入锅中。
「鸡肉丁!」孟持又喊了一句,迟了一会儿才听得应声,红衣嘬着又添了道口子的手指,把切好的肉丁递了过去。
片刻后出锅装盘,这菜看着有点像红衣在现代时吃过的宫保鸡丁。小二将菜端出去,厨房里继续忙碌着,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比觥筹交错的大厅还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