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会。」红衣脱口而出,心中对这个答案毫不怀疑。虽然有的时候他也挺坏的,但在这种大事上,他怎麽可能会不认亲生儿子!
他却再度摇头,将最後一口点心送进口中,手在她鼻子上一刮,定睛一看,竟在她鼻子上留了点点心渣,复又一刮,将那点心渣擦掉,「想得轻巧。」
「难道你也会不认?」她眉头一蹙,不敢置信地打量着他。
「我不知道。」席临川回看过去,目光坦诚,「若我只是我,像现在这样统领三军,有了个私生子,我必会认下……」瞧见红衣瞪了他一眼,他急忙补充了一句,「咳,别多心,并没有。他昔年的处境我不曾经历过,所以想了这麽久,也给不了自己确定的答案。嗯……虽然我觉得我是会认下孩子的,但如果我自小便和他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兴许我的想法会与现在不同,我也许有可能成为一个只求自保的小人,所以……」
说到此,席临川啧了啧嘴,道:「我虽看不起他,但还是不多费心思计较了。至於席焕……」他轻舒了口气,「我出生时还没有他,我父亲不认我,和他、他母亲都没有关系,这事本也怪不到他头上。」他说着,倚到椅背上,回想着方才的事,轻松一笑,「倒是他敢坦诚身分独自一人来见我,也算有胆识,这弟弟我便先认了,不吃亏。」
听完,红衣不得不认同他说的话,可同时也多留了一个心眼,暗暗想着,他会不会坦荡得过了头?万一席焕压根不是他弟弟呢?万一是什麽知情人士藉此诈骗呢?
「哦,对了。」席临川在她肩头一拍,「明天我就要上朝去了,万一早朝时间过长,在我回来前有户部官员前来拜访的话,你替我照应着。」
「怎麽回事?」红衣一愣。
「我着人查席焕的身分去了。」他答得言简意赅。
听到这句话,红衣一默,果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也难怪他最後没再逼问席焕,他父亲究竟是谁。
【第六十八章蜡瓣花之毒】
接下来的两日,红衣总免不了感慨席临川的容人之量,若同样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她才不管席焕和父亲不认自己的事有没有关系呢,必定先逞一次口舌之快,再让席焕带着贺礼一起离开!
当然,她亦能理解席临川现下的做法。他经历过的事到底比她多多了,战场上的一次次拚杀、朝堂上的一次次斗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自然能对旁人所在意的事情看得更淡一些,也或许因为他已位高权重,许多事情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对他都没有什麽实质影响,是以不如不去在意,让自己舒心一些。
「我夫君有运筹帷幄之能,睥睨天下之气魄!」感慨够了之後,红衣一手叉着腰,一手拍着席临川的肩头,毫不掩饰地大赞了这麽一句。
闻言,席临川面上倏地一红,静默了片刻後忽地狠狠抬眼瞪她,瞪了一会儿脸仍红着,他便别过头去,闷着头走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傻在原地。
说好的睥睨天下之气魄呢……怎麽这麽不给面子!
而骠骑将军府因为席焕这位年轻公子的到来,也变得热闹了一些。
席焕从前没来过长阳城,又正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对什麽都好奇,不过因为席临川的叮嘱,虽然有时会出门走走,但多半时间皆在府里待着,偶尔也来打扰席临川和红衣一下,和席临川借过弓箭、找红衣问过路,不时能看到他的身影,看上去精力格外充沛。
唯一比较别扭的是,他对红衣一口一个「嫂嫂」叫得毫无芥蒂,对席临川还是以「将军」称呼,可态度上对席临川更亲近一点。许是年轻的关系,有时候也会把握不了分寸,有两次甚至把玩笑话说过头了,见席临川蹙眉,才又讪讪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又过了几日,中秋到了,因是新婚不久,皇帝分外体谅席临川,主动说了他们夫妻可不入宫参加宴会的话,两人便心安理得地留在府里,自己闷头过节。
晚上席临川设了家宴,原是有意等一等席焕再开席,结果这小子不知又跑到哪里去玩了,夕阳西斜都不见人影。
红衣托着腮望着菜肴发呆,席临川看着她的馋样,过了一会儿,他终於道:「先吃吧。」
一听见这话,红衣开开心心地动了筷子,片刻後,小萄奉了汤来,托盘中有两个小小的瓷盅,显然是一人一盅。
她先端了一盅出来搁在席临川面前,素手刚触及另一盅,门陡然被推开,就见席焕闯进来,背着弓箭,一边擦汗一边直喊好渴,目光一落,见小萄手上正好有盅汤,就上前将汤盅抢了过来。
红衣在旁看着那盅从自己眼前被抢走的汤,哭笑不得,可做嫂嫂的又哪能跟他计较一盅汤,只劝他慢点喝,又让婢子把弓箭拿走,执箸夹了片火腿搁到原就是为席焕准备的碗里。
席临川抬眸一瞧,马上怨念地将那片火腿夹过来,放进自己碗中。
红衣挑眉,正腹诽他这做兄长的怎麽和弟弟抢东西吃时,案桌猛地一晃,碗碟齐震,许多汤汁倾洒出来。
「席焕?!」席临川愕然一唤。
红衣转头看去,就见席焕半跪在地,支在案边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另一手紧捂小腹,额上一片冷汗,她也惊住了,下意识想伸手扶他,目光一抬,却看到同样一脸慌张的小萄。
心下骤沉,红衣拍案起身,猛地拽住小萄的衣领,「怎麽回事?」
「少、少夫人……」小萄面色发白地看着她,下意识挣扎起来。
「汤是你送来的!」红衣牙关紧咬,担忧与愤恨并生,声音沙哑的喊着,「怎麽回事你说清楚!」
「少夫人……」小萄惶然吸气,一时吓得也快哭出来,连连摇头,「不、不是我……」
「去请郎中!」席临川急喝,旁边的婢子这才如梦初醒,匆匆出了房门,着人速去请大夫。
而此时的席焕已连支案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软了下去,席临川赶紧扶着他,见他口中竟溢出鲜血,面色倏然僵住,大吼一声,「来人!」
两名小厮匆匆入内。
「拿我腰牌进宫,去求陛下差御医来,快!」
宫中宴饮正欢,骠骑将军府突然求传御医的举动虽未惊动旁人,却免不了让郑启和敏言长公主知情。
因席临川特意叮嘱不必言明是为何人求传,郑启和敏言长公主赶到骠骑将军府时都存着疑惑,入府见席临川和红衣皆无恙才松了口气。
可看着榻上躺着的少年,郑启眉心一蹙,问道:「这是何人?」
「席焕,我弟弟。」席临川答得简短。
夫妻两人皆一愣,随即猜到这弟弟是哪来的。
席临川朝敏言长公主一揖,又说:「此事还是告诉……父亲一声才好。我托户部的官员顺着席焕的名字查过,身分无错,但让他们查具体住处的事还尚未有结果,只知仍在舅母的封地上,能否有劳舅母……」
「可以。」敏言长公主自然明白他要说什麽,旋即点了头,叫人进来,「去淄沛,把席仲舒寻来。」说话间面容多有不快,一顿,又道:「别多说什麽,就说他儿子快不行了,也不必点明是哪个儿子。」态度上分明也因席仲舒当年没担当的作为而存着轻蔑。
席临川道了谢,又问御医道:「如何?」
「将军。」御医从榻边站起身,一拱手,神色间多有疑惑,「这位公子所中之毒似乎并未伤及性命,眼下呼吸平稳,脉象也正常,只是手脚冰凉得异常。如此这般下去,最後会如何……在下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