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四十二章识人不清】

大约是因为掌管牢狱刑责之事,禁军都尉府这一方院子,显得比长阳其他地方要阴森一些。

暗红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红衣心里压抑到觉得天空都要砸下来了,好在两侧的禁军依次垂首施礼提醒了她,他们并不是犯人,只是来这里帮个忙。尽管如此,她仍旧打了个轻颤,只觉得身上的斗篷不够厚,感觉冷得很。

一察觉到她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席临川的手臂环了过来,紧紧将她一拢,稍低下头,压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在边上。」

红衣默然点头,屏着呼吸看向已经打开的大牢大门。

走道左右两边有数间牢房,排列整齐,因每间牢房都只有一扇小窗,里头的光线便显得昏暗许多,一根根铁栅栏罗列在一起,看上去阴森森的。顺着走过去,两旁偶尔有痛苦的呻吟声传进耳中,但侧头看过去,却什麽也看不见。

一路上,席临川环住她的胳膊始终没有松开,若觉出她有轻微发抖,还会搂得更紧一点。

走了好一会儿,前面领路的狱卒终於停了脚,朝着左侧半转过来,略一躬身,「将军,就是这间。」

席临川点头,狱卒回身打开牢门,并将手中灯笼挂在墙上,房中瞬间亮了许多。

红衣颤抖着看向墙角,目光触及那人时,猛地往席临川怀里一缩。尽管她替自己作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可亲眼看到後,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缕词瘫在那里,一身囚服白得刺眼,脸色却白得比囚服还要可怕。

藉着灯笼的幽光,红衣依稀能看到缕词囚服下的斑驳血迹,再仔细一看,就见她蓬乱的头发下,额角带着一块鲜红血迹。

「缕词。」席临川冷声一唤。

那身形微颤,一双眼睛倏尔睁开,苍白的面容上,目光虽然虚弱仍显得有些狰狞。

她看一看他们,而後撑起身来,睇视了红衣片刻,又看向牢房中简陋的案桌,虚弱的道了一声:「坐。」

席临川与红衣到案前落了坐,缕词撑身站起来,坐到另一侧。她的嘴唇乾得发白,看见案上有水壶水碗搁着,艰难地伸手要去倒水,红衣见状,下意识地想帮一把,席临川却是扫她一眼,先一步将水壶拎了起来。

水从壶口倾倒而出,很快便倒满一碗。

缕词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蓦地一笑,「公子仍是客气。」

席临川未说话。

红衣也安静了一会儿,等她喝了半碗水,这才轻声问道:「为什麽想见我?」

缕词搁下水碗,用衣袖擦了嘴,遂看向她,微笑道:「谢你曾经帮过我。」

红衣黛眉一挑,「但你仿了我的字迹,这也是道谢麽?」

缕词幽幽长叹,那叹息声在牢房中显得很空洞,她思忖了一会,道:「从头说起吧……」

看红衣静静听着,缕词啧了啧嘴,接续说道:「我自认歌喉不错,长公主听了两句就很满意,把我送到席府。我呢……」她含笑摇了摇头,「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从不觉得自己能如长公主所愿,得公子欢心。我就想给自己寻条出路,让自己脱籍,然後嫁个人——妻也好,妾也罢,安稳过完这辈子。」

红衣没有主动插话,直至她笑看向自己,才顺着她的话追问,「赫契人答应日後让你安稳度日了?」

「我之前也在安稳度日。」缕词笑声轻且淡,可看向红衣的目光却微微一凛,「那麽安稳的日子,算是拜你所赐……我试过不恨你的。」

红衣听得一震,蹙眉茫然,「你……恨我?」

「要我提醒你,我是为什麽脱籍的麽!」缕词冷喝。

带着哑音的语声在牢房中撞着,震得红衣浑身发麻,她的意思是……

「如果不是你在宴上与何公子翻脸,公子怎会当众与他过招,怎会让他怀恨在心?」缕词用了十足的力气质问着,「这都是该你承受的事情,凭什麽强加在我身上?你竟还、竟还拿我当垫脚石……去讨公子的欢心……」

红衣愕然,喊道:「缕词!」

「你怕公子听到麽?」缕词轻蔑而笑,话语未停,「那时公子那麽讨厌你,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儿,你口口声声说怕他惧他,偏又闯去他的书房为我求情,真是一手好计!」

「你……」红衣气结,想要出言驳斥,搁在膝上的手却被一握,她清晰地感觉手被捏了一捏,显有安慰的意思。

她强咽了一口气,将方才想驳的话忍下,静了一静,道:「就为你觉得我拿你上位,你便牵连府里四十多人,让他们被安上通敌的罪名麽?」

「我也不想的。」缕词悠然一叹,「但是赫契人想让公子脱不了干系,我能怎麽办?」她的美眸在席临川面上一划,「若要论起这个,我还是不得不说,当初我受的罪,本不该是我受的。旁人可以随意把气撒到我头上,我为什麽不能用别人给自己换一条路?」

看缕词说得平静坦荡,可这番话语灌入红衣心中,直激得她惊怒交加。气愤难遏之时,肩头却忽然被人一环,她侧眸看去,是席临川的手。

缕词的目光同样落在席临川的手上,怔怔看了一会儿,笑睇着红衣,道:「我马上就要没命了吧……你却是什麽都有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本事这麽大,竟敢闹到宫里,让陛下把你赐给公子做妾。」

她喉中逼出一声哑笑,「怪不得你不在意聿郸给你的机会,若我早先就算计着要跟了公子,也不会答应帮他做事的。」

闻言,席临川只觉怀中之人猛地一动,臂弯里陡然一空,案桌茶壶顿时齐响,再定睛一看,红衣已然蹿了出去。

原是怕缕词破罐子破摔,出手伤了红衣,偏偏席临川怎麽也没想到,会是红衣先一步动手,就见红衣将缕词按在墙上,红衣虽然身形娇小,但此时要压住重伤的缕词并不难,而他望着前方的两个身影,一时怔愣住。

「我没有拿你来算计什麽!」红衣忍无可忍地喝道:「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搭上府里那麽多人的命,还搭上大夏的安危,你怎麽能这麽心安理得!」

「我为什麽不能心安理得?」缕词拚尽力气回道:「你费尽力气为自己谋生路,我不过是在做同样的事!我比你的境遇还不济,我顾不上别人的死活!」

「你混蛋!」红衣猛一扬手,可未及落下肩头忽被一拽,她轻叫一声,身子跟着後倾,毫无防备地栽回席临川怀里。

缕词倚着墙跌坐到地上,席临川紧搂住红衣低沉一喝,「红衣!」

牢房中顿时陷入安静,许久没有半分声响,三个人都不说话,又过一会儿,席临川却忽地感觉到红衣肩头轻轻一抽,他忙低头看过去,恰见她肩头又一抽。

「红衣?」他强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定睛一瞧,在灯笼黄光下,她面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贝齿紧咬着,似想把下一滴眼泪忍回去,可忍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流了下来。

「我瞎了眼了……」红衣恨恨说着,只换来缕词轻蔑一笑。

她恼火不已,偏又被席临川搂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强自镇静了许久,只道:「你说若我来,你就说你该说的。现在我已来过……你自己招供吧!」她半刻也不想多留,只想赶紧从这地方逃出去,想想缕词方才的话,只觉得满心的恶心!

「红衣。」缕词叫住她,平复一下气息,低哑一笑,「罢了,是我对不住你。」

红衣再度看向她,「省了吧。」

「但……你真的敢发誓麽?说你帮我就只是帮我,没有一点别的算计?」缕词的目光投向席临川,口吻明快起来,「又或许当真不是算计公子什麽,却是为了自己在求一份心安。你知不知道,在旁人的屋檐下依靠别人的施舍活着,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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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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