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谁叫他欺负她这么多天的!

热风渐凉,夏日里在阳光炙烤下打了卷的叶子逐渐泛黄,馆中歌舞姬们换了御风些的衣裳。

负责送递请柬的仆人的脚步终于踏遍长阳,敲开那些忐忑盼了多日的达官显贵、或者文人墨客的府门,毕恭毕敬地递上请柬,而后拿了赏钱,告退。

红色的请柬送到席临川手中,他神色平淡地接过来,还没看内容,就知道红衣还生着气呢。

从她头一回弄出这让长阳上下皆尽瞩目的舞蹈开始,每一回他所接到的都是竹韵馆发出的最后几封邀请里地一封,以金箔制成、谨淑翁主亲笔,足够惹眼。

——这甚至成了一件传奇一般的珍宝了,许多风流公子争相想拿到这样一封请柬,似乎必须得到一封才显得自己造诣够高一样。

亦有家财万贯的富商出了天价有意「收购」这样一封。然则能拿到那请柬的人本也没有等闲之辈,谁也不缺钱,没心思跟他做这「生意」。

请柬翻开,席临川读罢那红纸黑字,略有一笑,问送请柬的仆人:「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那仆人一欠身,自是清楚他口中的「她」是谁,答得简短。

席临川噙笑摇一摇头:「告诉她,珺山的葡萄熟了,送回府来不少,要吃回来吃。」

仆人应了声「诺」,拱手告退。席临川把请柬放在案头,凝神笑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府,去做别的安排。

七月初二,青楼齐聚的平康坊又一次成了长阳上流社会关注的焦点。

就算是平日,平康坊也总是热闹,这一晚就更连马车都驶不进坊门了。各样制式的马车停在坊外,贵公子们却没有一个埋怨竟要走这么远的路的。相熟的人结伴而行,谈笑风生地说着近来遇到了什么趣事。

偶尔也有几句攀比或是炫耀意味的话从口中道出,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说自己已看过几次竹韵馆的舞。

夜幕降临,众人落座。一阵如风卷黄沙般的箫音散去后,台上烛光点亮,一袭绿色曲裾的舞姬显出身形,容颜姣好、身材曼妙,水袖挥洒出的动作与乐曲一样透出几许悲凉意味。

再一声钟磬声鸣,展平的纱帐后,另一舞者的剪影映入众人眼中。

是男子的装束,再定睛看一看,则能辨出是穿着曳撒。纱帐后呈现了一场以一敌多厮杀,那舞蹈编排得巧妙极了,动作虽丰富、充满美感却不失英气,即便一眼看上去便会让人觉得「打架不可能这样打」,但又并不显得滑稽可笑,反倒紧张感十足。

而那纱帐前绿衣女子的舞也还继续着,隔着一道纱帐,堪堪与帐后那人营造出一番「想见而不能见」的凄苍感。

一只鹰隼自帐后飞出,自众宾客头顶上盘旋而过,引得一阵惊呼。

它落在绿意女子腕上,女子舞步后撤,将鹰隼贴在脸旁,似是说了些什么,手上一扬,又将鹰隼撒了出去。

再一圈盘旋,鹰隼落回帐后那「男子」肩头……

正凝神欣赏着舞蹈的霍予祚终于忍不住了,手中酒盏在案上磕了一磕,慵懒地埋怨:「跟我借宽云原来是为干这个,胆子够大的。」

席临川与霍予祉听言一笑,谁也未理他。

却听得他又说一句:「后面假装是我的那个,还那么……阴柔。」

多新鲜!那是个姑娘!

二人只好继续不理他,品着美酒看着歌舞,心中自言自语着:看准王子妃跳舞的机会可是不多。

相较于剧情完整、氛围塑造得宜的第一幕,第二幕则显得太过简短了些,看上去就像设计者故意不上心,给众人个过渡而已。

故事倒也瞧明白了,讲的该是前阵子涉安侯入狱的事。在场众人倒是这才知道,其中竟还有侯夫人只身赶赴长阳求情的一出,一时也引来一阵唏嘘感叹。更有人赞这异域风情的曲子谱得好,曲调婉转悠扬又夹杂几分神秘,似能将人心勾到那茫茫草原上去,看看「风吹草低」后有没有牛羊。

第三幕很快开始。

正品着酒和霍予祉闲谈的席临川陡觉肩上被人一拍,险些将酒洒了,自是立刻怒瞪罪魁祸首。

却见霍予祚神色滞住,全然不理他的愠意,伸手指向那作为舞台的湖中水榭……

眼底一阵,席临川惊喜交集:她竟真的亲自上阵了!

大红的舞服在金黄的烛光下色泽耀眼,那水袖比寻常的舞服水袖长了许多,不知她练了多久才能将这样的水袖挥舞自如。

旋转间水袖盘绕,将她纤瘦的身子圈在其中,扬起的裙摆又为这亮眼的一幕加了一笔,他惊然看着,只觉得……

只觉得这许多时候都或娇弱、或犯傻的姑娘,此时和大气磅礴的乐曲融为一体。起舞间谨肃得有些沉冷的面容恰到好处,让他们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她彼时的心绪。

水袖上扬、挥起、在身后华丽落地,不疾不徐的动作寻不出半点纰漏,她下颌轻扬,淡看着一众宾客,竟很有点睥睨众生的冷傲之感。

静了一瞬的曲声再起,转瞬间又是水袖裙摆齐扬,这一次的旋转更快了许多,满眼的红色直让人眼花缭乱,她的身形除却旋转却还有复杂变换,或倾或仰、或进或退,与众宾客隔

耳闻两边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席临川却连呼吸也窒住了,发怔地望了舞台半天,才道出一句:「这真是……」

却连用什么词合适都不知道了。

「惊为……」

「……天人。」

霍予祉和霍予祚喉中微噎,兄弟二人配合着,才终于带着惊讶把这四个字说完。

而后,霍予祉讶然看向席临川:「我现在知道将军说对了。」

「……什么?」席临川微愣。

「她是不一定吃你安排的那一套的……你是谁都没用。」

「……」席临川心里愈发没底了。

原是他忐忑之下与他们说过这般担忧,他觉得她惯有自己的想法,现下她怎么想的他并拿不准。彼时,他们只笑他太患得患失,霍予祉的原话是:「好歹是堂堂骠骑将军,连赫契的姑娘私底下都拿你当传奇说着,你和她共处了这么久,反倒担心她仍不肯当你妻子?」

这番话,本也一度算给了他颗定心丸了。他心存自信又不失小心地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结果……

现在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这位扭头过来浇冷水了!

「……世子殿下。」席临川面色微白地睇向他,牙关一咬,「殿下若是想临阵脱逃……」

「……没有。」霍予祉一声干笑,思了一思,抬眸看向霍予祚,「帮忙查看?」

霍予祚一点头:「我先去西市。」

话音未落,骤觉案几一晃,席临川已然撑身离开,一壁向外走着一壁向二人道:「我直接去城外,城中便有劳二位!」

「客气。」二人各自饮尽盏中美酒,放下酒盏,也起身离去。

没有见到想象中可能出现的「趁演出谢幕当众求婚」的场面,红衣松一口气之余又禁不住更悬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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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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