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最后一条腰带呈上,黑色腰带两边镶红色的边缘,中间延绵伸展开的并蒂莲纹亦是红色。这腰带长得很,两名婢子从她身前系过、一同绕至身后交叉而行,又从另一边走回她身前,这才打了结。

腰带端仍是有足够的长度垂下来,一直垂到过膝的位置,看起来便不局促。

而后,梳妆的过程,感觉更是冗长了,比上台跳舞还要更麻烦些。

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宫中遣来的女官的摆弄下一点点蜕变,变得更白一点、更娇艳一点、眼睛又更明亮一点……

红衣大感自己的化妆技术还有待提高。

披散在后背的长发被梳得柔顺,持着红绳的手在她身后比划了一下,便在差不多是后脊中央的位置将上层的一半长发系住了。下一层仍散着的先「做造型」,红衣只见三双手在自己头上各处动个不停,具体的步骤她记都记不住;接着原本系住的那一半再度散开,同样一番左拧右旋,看得她眼花缭乱。

樱桃红色的耳坠点在白皙的耳垂上,莹白的珍珠将金钗的钗头点出温软光芒,一切颜色皆与她梳理妥当的乌发和红黑昏服融合得适当。她站起身,轻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几步,想从妆台的镜中看看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为她梳妆的女官伸手在她肩上一碰,轻声说道:「这边看吧。」

她依言转过身去,一面和她差不多高的铜镜摆在面前。铜镜微黄的颜色照出来的景象好似一幅年代久远的老照片,红衣怔然看了一会儿,只觉神思恍惚:「这个……」

「怎么了?」那女官立刻道,「姑娘若对哪出不满意,奴婢帮姑娘重来。」

「不……都很好。」她讶异不减地望着镜中一袭盛装的女子,猜不到席临川一会儿会是怎样的反应,只是自己现下仅剩一个念头,「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她们准备好的时候,比预计的时辰要早了两刻。

是以迎亲的队伍皆还未到。红衣等着席临川、绿袖等着霍予祚,二人一墙之隔,都是同样的心绪复杂。

在绿袖赶赴祁川「从事地下工作」之前,她们曾聊过几句昏礼的事情,算是缓解气氛。但彼时却没有想到这期盼中的和平来得这样的快,她们要双双嫁人为妻,且嫁得都是当初谈及之人。

房门之外,突然热闹了起来。

红衣侧耳倾听着,有婢子仆妇的道贺之声,连连说着「恭喜殿下」,又或提一句「绿袖姑娘已等了多时了」。

心下不觉一笑,知是霍予祚已先一步到了,来接绿袖过门。

席临川也很快就会来了吧。

她低着头静静思索着,似乎穿越以来的所有事情都同时浮上心头。

今天这昏礼,若是搁在四年前她中箭之时……简直不可思议。

如是她现在再穿越回去、告诉那时的自己,她会嫁给席临川,她一定会觉得未来的自己疯了。

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即便她那个时候怕席临川怕到无以言表,即便在她初知他的心意后一味地刻意提高了心理防线……

啧,这感觉真是奇妙。

红衣抬起头,望在守在紧阖的房门边的人,犹豫着一唤:「女官?」

「姑娘。」那女官侧过身来稍一欠身,询问得客气,「姑娘有事?」

「嗯……」红衣抿一抿唇,带着些许迟疑,轻声问她,「女官可知道席府里近来的事情?」

「听说了一些。」那女官微笑,睇一睇她,又说,「姑娘想问什么?」

「我……」她的话刚出口便哑住,思索片刻,自己也不知是想问什么。又静一会儿,问她,「女官同我说说昏礼上的事吧。将军都请了什么人?可需要我做什么?」

女官的神色变得有些哭笑不得,正了正色,回说:「姑娘问得这么细,奴婢哪里清楚?大抵也没什么需要姑娘做的事情吧,同牢合卺之礼……也只要姑娘吃菜、喝酒便是了。至于宾客,骠骑将军位高权重,赴宴的人想是不少的,奴婢也不知都有谁了。」

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外面便又腾起一阵热闹。

舞姬们努力克制着但仍显清脆的欢呼声激得红衣心里一悸,她有些张惶地看向那女官,女官便噙着笑走上前来,扶着她从榻边站起身。

一壁走着一壁应付着旁人道贺的席临川,踏入竹韵馆后院时一抬头,便全然滞住。

不远处的那扇房门半开着,房中之人正在婢子的搀扶下走出来。

她轻颔着首,莲步轻移。初迈出门槛时,他只能看到她的侧颜。

那是张很熟悉、却又让他有点不敢认的面容,金钗上镶着的珍珠映出莹润光泽,因是长钗斜插,那抹淡光恰映在她的侧颊上。脸颊上淡淡的腮红若有似无,和他在此角度上得以看见的嫣红唇角相得益彰。修长的羽睫轻轻覆下,虽是离得不近,犹能依稀从她眼角眉梢寻得清浅笑意。

他一阵窒息,想出言唤她又发不出声,便见搀着她的婢子先一步抬头看了过来,而后在她肩头轻轻一拍。

红衣浅怔,耳边闻得的提醒声低低的:「您夫君来啦。」

她这才侧首望去,看到十余步外呆立的他。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装束。

平日里,他的着装总是简单得很,看上去舒适随意。那般随性的着装如是换个人,大抵就过于平常了,好在他丰神俊朗,性子又放纵不羁,举手投足间,再寻常的装束都能透出些洒脱意味来。然则即便是这样,红衣也更喜欢看他身着甲胄的样子,觉得那甲胄穿在他身上威风极了,连她这从不曾在军中待过的人都能立刻被那份将军威严所慑,盔甲上的暗淡色泽与他如炬的目光相搭出的效果……实在震撼。

但今天这袭昏服,是与那两者都不一样的。

暗纹精致的衣料与她身上的一样,奢华已极,白玉冠光泽浅淡和煦。这般的华丽萦绕出一种她不曾见过的庄重威仪,那威仪又被他淡笑的目光压着,说凌人不是、说温和也不是,好似没有办法用一两个简单的词汇概括完全,只是在他身上显得合适极了。

——哪怕她此前从来不曾见过、连脑补都脑补不来,还是觉得合适极了。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讶住,各自愣了一会儿,还是随在席临川身边一起来迎亲的人先反应过来,悄拽了拽他的衣袖:「将军……」

席临川蓦地回神,睇了曾淼一眼,示意他止步。

他径自走上前去,目光始终定在她面上挪不开来,脑中也是空的。

于是直到走得很近了才终于完全回过神,一时竟反应不过来,不知该说什么。又放任着自己欣赏了她好一会儿,逼出一声轻咳……

红衣羞怯难忍地低着头,原是等他先说话,却听他一声咳嗽后久久无话,终于迫着自己先说了一句:「怎么了……」

「没……」席临川的语气听上去愣愣的,顿了一顿,才又说,「新娘子太美,一时看傻了。」

「噗……」二人身后同时一阵嗤笑。

于是席临川瞪向她身后的女官、红衣瞪向他背后的曾淼。瞪够之后目光下移,二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握了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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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掌家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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