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门前还听李珍娘唠叨,说李柱原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娶妻,但李柱的长子和幼子在瘟疫爆发初期就去了,他的两个孙子也没了,现在家里的两个顶梁柱都不在了,以後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到永安镇的路上都是哭哭啼啼的村民,景夏见了後更惜命了,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活着。她已经回不去了,车从那麽高的高架桥上翻下去,只怕她上辈子已经屍骨无存了。能再活一次,已经很不容易,在哪个时代不都是为了活着?只要还有命在,就有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到景家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县城里也有人听了他的名声请他去看病的,不过景大汉拒绝了,他说乡下有许多病人等着他,县城里的大夫医术比他高明,他就不去了。
无论那些来请他的人怎样出高价利诱或者威逼,景大汉就是一根筋——不去,不过景夏因此知道了景大汉的名字——景狄,听她娘说,她爹到李家村那天,坡上的荻花开得很茂密。
景狄的老丈人李顺也得了瘟疫,躺在床上快不行了,景狄和李珍娘带着儿女到李家去看他。
李顺躺在床上,双颊凹陷,眼神黯淡无光,看到景狄来就让他婆娘把他扶起来。
「你们来了。」李顺说话不利索,声音颤抖着实在让人听不清楚。
李珍娘站着床边抹眼泪,不知道说什麽好。
「当年我不同意你嫁给他,你执意要嫁,是你选对了。看到你们现在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李顺说道。
原来她爹娘是自由恋爱的,处在这个年代里,景夏有些佩服她娘。
景狄抱着景夏,对李顺说:「爹,我会照顾珍娘一辈子,您放心。」
「景狄,你别怪我当年嫌你一无所有,不肯把女儿嫁给你,当爹娘的哪个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来历不明又什麽也没有的男人?珍娘是我们李家唯一的女儿,又是我和她娘四十岁才有的,我这个当爹的宝贝得很,当年我们也是担心她被骗。现在我放心了,珍娘没看走眼。」
李顺说话的时候咳嗽了几声,李珍娘坐过去给他顺气拍背,「爹,您少说几句,好好养病。我现在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了。」
李顺坚持的继续说下去,「我的身体我晓得,现在不说只怕以後都没机会说了。」
李顺的老妻刘氏端了药碗来,说:「药熬好了,老头子,你先喝了吧。」
李珍娘接过药碗,说:「我来喂爹吃药。」
李顺喝了药,说了当年的好多事,景夏更清楚了。
十年前的秋天,景狄是流浪到村里的乞丐,李珍娘上头有三个哥哥,李柱、李栓和李兴,她是李顺夫妻俩的老来女,他们家就这麽一个女儿,因此宝贝得紧,加上她是村里的一枝花,人又能干,那时候的李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李家老两口为了宝贝闺女将来能过上好日子,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是镇上的富户,在镇子里有房子、两间铺子,乡下也有青砖瓦房,还有三十亩水田,但当年才十六岁的李珍娘却看上了长得俊俏的景狄,放着一门好亲事不要,不顾一切的嫁给一无所有的景狄。
这件事当年还让李家成为整个李家村的笑话,说李老汉养了一个不要脸的闺女,把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李珍娘的惊人之举一度让李家在李家村抬不起头来,那段时间李家二老一度想和李珍娘断绝关系。
不过後来李家二老也认命了,景狄和李珍娘两个成了亲,也有了孩子,见景狄对李珍娘好得不得了就没那麽排斥景狄了,开始接纳这个拐走他们女儿的陌生女婿。
後来得知景狄会医术,能赚钱养家,一年後还买了几亩地,看到李珍娘日子好过了,李家二老便没再说什麽了。
李顺说完那一席话後没多久就断气了,李家的屋子里传出哭声。
刚张罗完李柱的丧事,又得办李顺的,李顺的屍体也得送到镇上烧了再埋。
一场瘟疫几乎让乡下一无所有,所以李顺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村里还活着的人都来送李顺,也算是大家尽了同在一个村的情谊。
【第二章补偿丢失的童年】
又过了三个月,这场瘟疫终於消停了些。
景狄带着全家把他们住的房子里里外外的用烧开的滚水浇了一遍,又用艾草和雄黄里里外外的熏了一遍,夫妻俩一起把所有的衣裳在沸水里煮了洗乾净,又用药水让全家洗了澡才算完事。
瘟疫过後,众人都有一种劫後余生的感慨,不过活着的人还活着,必须继续走下去,也没太多功夫回头望。
李珍娘跟着镇上的牛车去了县里领朝廷的救济粮食和种子,准备抢在盛夏来临前播种,也好在秋天有些收成。
景夏坐在小板凳上,问正在扫地的景贤,「大哥,为什麽爹不和娘一起去县城啊?娘一个人搬不起来那麽多东西。」其实去县城领东西该男人去的,她爹倒好,去後山里采药了。
景贤正挥着扫帚呼哧呼哧的扫地,说:「爹采了药後会到镇上去接娘回来。」
「哦。」景夏应了一声。
她穿越来的时候,原主只有三岁,没什麽记忆。原主是得瘟疫死的,同时去的,还有她的双胞胎弟弟景生。原主太小,她穿越来後也没留什麽记忆给她,也好在原主年纪小不知事,她扮起来并不会露出什麽破绽,只要保持着一个孩子应有的无知和好奇心就够了。
晚上,景夏和景贤都睡了,半夜景狄背着一袋红薯、小半袋种子和李珍娘一起回来。李珍娘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狗,进屋後就把小狗放在地上。
景夏和景贤听到声响後都起床,景贤帮着他们放东西。
等领回来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後,李珍娘对景贤说:「小贤,你是哥哥,在家要照顾好妹妹,明天我要和你爹下地干活,你在家要把衣裳洗了,屋子收拾乾净,家里还有一些米,你明天就煮红薯稀饭,地里还有四季豆,你摘一把回来炒了吃,做好了饭记得到地里叫我和你爹,我们就在小河边挖地。」
景贤点点头,说:「知道了,娘。」
李珍娘围了灰布围裙去厨房烧洗澡水,景狄掏出一块麦芽糖递给景夏,「小夏吃吧。」
景夏看着手里的糖,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她的景贤,她看得出来景贤很想吃糖,但是开不了口。
她把糖递给他,「哥哥,一人一半。」
景贤只是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也是缠着父母要糖吃的年纪,可他却咽下口水,把糖推还给景夏,说:「你是妹妹,你吃。」
景夏上辈子活了二十三岁,年纪可比这个小不点大了好几倍,不好和一个孩子抢糖吃,便说:「你是哥哥,你也吃,一人一半。」
看着妹妹真诚的眼睛,景贤又着实想吃,於是掰了一半给景夏,另一小半自己吃了。
兄妹两个都笑了,去追那只刚到家因为害怕到处躲的小奶狗。灶房里的夫妻俩听到屋外孩子的笑声,李珍娘心里有些失落,要是小儿子景生还在该多好啊。
正在烧火的景狄知道她的心思,说:「生儿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老天好歹也给我们留了两个是不是?」
李珍娘拿木瓢舀锅里的水,说:「是啊,好歹还有两个,好多人家里一个孩子都不剩。日子还是得过,咱们得为活人打算不是?」
景狄深知李珍娘是个坚强能干的女人,她不会轻易被打倒,听到她说出这番话,已然知道她的心结差不多解开了。
「只是当时我看着小夏断气,那时候我抱着她,她的手脚都凉了,居然又活过来,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李珍娘转移了话题,其实她那时候想着,要是活过来的是景生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