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听说那姑娘貌若无盐,脾性残暴,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呢。」黎灿搓了搓胳膊,道:「这次要不是安国公暗地里托了淑妃,这样的女人早该刷下去了。」
黎煊闻言了然。此乃安国公与淑妃算计好的,那这姑娘等着谁,实在显而易见。
黎煊霍然展开手里的摺扇,轻轻地晃了三晃,留给黎灿一句「静静看戏就好」後便一路离宫去寻温羡。
他在尚书府门前瞧见温羡从隔壁的武安侯府出来,不由打趣了一句,「时慕是刚刚拜见了老丈人回来?」
温羡则淡淡地回他一句,「王爷这是已经定下了终身?」
见温羡不顾自己迳在进了府,黎煊摇了摇头跟上,到了竹里馆後方将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这回可算乱成了一堆麻。」
「倒是相配。」
黎煊本兀自感叹,陡然听到这四个字,免不得呛了一口茶水,震惊地看向温羡,「时慕,你说清楚,是太子与你家颜四相配,还是本王与那安国公之女相配,抑或者说,本王与颜四相配,嗯?」
一杯茶不轻不重的叩在黎煊手边,温羡横了黎煊一眼,「端看王爷需不需要活动一下筋骨。」
黎煊无言。
见温羡起身去了书案处取了一本摺子,黎煊挑了挑眉,「此时进宫?」
温羡与他对视一眼,勾了勾嘴角,「戏要开场,怎能少了看客。」
「本王开始有点儿可怜太子了。」黎煊笑道。
【第二十二章太子采错花】
「本姑娘就要换到这间屋子来!」身穿正红月华锦绣裙的女子手里拎着一节鞭子立在颜姝与梁漱月的屋子里,微微扬起下巴,骄横地指着一群颤巍巍的宫娥道。
女子身段玲珑,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凤眼樱唇,本该是容色娇艳,偏生半边脸布着拳头大的胎记,硬生生教人不忍注目。
「孟姑娘,房间都是早先安排好的,实在不好无端更换,且您那一处已是最好的屋子了。」一个宫娥往前走了一步,才劝了一句就听到鞭子落在自己身旁的声响,一下子就吓得瘫在了地上。
孟倩娇觑了那宫娥一眼,冷哼道:「本姑娘的屋子里都是爬虫,如何能住人?倒是这里瞧起来窗明几净,甚得我心。」
她那一处的确是兰苑里最大的一间厢房,前一夜她也住得好好的,可今天她从御花园回去,一推开门就瞧见了满地的爬虫,虽然下人们很快就清理乾净了,可她坐在里面片刻就觉得汗毛直竖,心里着实膈应。
「况且她们两个人可不就该住大一点的屋子,本姑娘这是做好事,你们为何偏要阻拦我?」
孟倩娇是安国公府千娇百宠的嫡长女,从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上此番进宫,她爹安国公与她打包票说定会让她嫁给衡阳王做正妃,她心里更不把同届的秀女放在眼里。
衡阳王那麽得圣宠,日後前途还不知道多好呢,她以後自然也是贵不可言,怎能屈居在那被爬虫爬过的屋子?
宫娥已经劝了一句,这会儿不敢再得罪孟倩娇,只得求助地看向颜姝与梁漱月。
颜姝黛眉紧蹙,心里不喜孟倩娇的跋扈,只不愿在宫里闹出事端,平白丢了武安侯府的颜面,於是便对那宫娥微微点了点头,愿意与孟倩娇换屋子。
孟倩娇对自己原来屋子里的东西都心存膈应,因此并不拿任何行李,只带着自己的两个丫鬟直接占了颜姝与梁漱月的屋子,而颜姝与梁漱月入宫本就未带什麽东西,只各自取了换洗衣裳与书便去了孟倩娇的屋子。
因着颜姝和梁漱月都是好说话的,换房间一事并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夜色如墨,悄悄地蔓延开,兰苑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梁漱月站在窗前,看着对面刚刚熄灭烛火的房间,素来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道:「这孟倩娇实在有些过分了。」
颜姝将外衫搭在椸上,隔着轻纱看向窗边的梁漱月,轻笑着对她说道:「左右不过一晚,明天就出宫了,何必与她计较这些。」
「这话倒也没错。」梁漱月合上窗,顺便熄了烛火,藉着月色走到床边,爬上去,钻进被窝里,才对睡在里侧的颜姝道:「阿姝,你怕不怕爬虫啊?」
颜姝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小声地道:「别、别说了……」
梁漱月拉了拉被子,闭上眼,「快睡吧,睡着了就不怕了。」
这边两个小姑娘挤作一团互相安慰、自我催眠,很快就睡了过去,另一边屋子里的孟倩娇却有点儿择席了。
孟倩娇辗转反侧,半晌才气呼呼地爬起来。
床这麽硬,那两个丫头前两天是怎麽睡的?
孟倩娇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去唤了丫头进来换被褥,然而脚才碰到绣花鞋,她就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袭来,身子竟是立刻软了下来。
她瞪眼看向传来轻响的门口,朦朦胧胧的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什麽人?」
一向骄厉的声音此刻莫名变得软绵绵的,落在来人的耳中,挠得他心头直痒痒。
来人坐到床边,伸手握住孟倩娇的手,感受到一阵软腻後,笑得轻浮,「果然是个妙人儿。」
他说着就推了孟倩娇倒向锦被,锦帐随即落下,遮掩不住一室春色。
御书房里,云惠帝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看着立在龙案前长身玉立的温羡,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温卿连夜进宫,不知有何要事要禀?」
他处理一日的政事,本来困乏已极,正准备前往後宫歇息,就教这温羡给拦住。他知道温羡是那种无事不登御书房的人,这般趁着夜色而来,所为之事应该不是等闲小事。
温羡将早就写好的摺子交给王公公上呈云惠帝,自己则掀袍跪在了地上,语气沉稳地一字一句道:「臣为的是终身大事,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那摺子写的不是旁事,正是辞谢云惠帝因着赈灾之功要赏下的赏赐,想以此换取一桩指婚。
若说黎煊的亲事是云惠帝头疼的一桩皇家大难题,那麽温羡则是他操持朝政之余记挂的另一个大难题了。他的沐阳公主倾慕温羡,他早有撮合之意,前次提过被拒,云惠帝这会儿见他主动提及要指婚,便合了摺子,笑咪咪地看向温羡道:「哦,温卿要朕指婚?那温卿如今觉得朕的沐阳公主如何?」
云惠帝从未放弃招温羡为皇家驸马的念头。
温羡一如从前一般,神色寡淡地以高攀不上婉拒,只是这回添了一句道:「陛下曾应允臣,若有心上人,则特许恩典,不知陛下此言臣可否当真?」
意料之中的婉拒让云惠帝心里无奈多过恼怒,他眯眼看着温羡,哼了一声道:「君无戏言。」他手叩龙案,「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将朕的沐阳公主给比了下去,说来听听。」
温羡直起腰,虽是跪在地上,却如修竹苍松般挺拔,他直视云惠帝探究的目光,声音朗朗地道:「臣倾慕武安侯掌上明珠日久,今得武安侯松口,方敢来讨陛下恩典。」
「武安侯的掌上明珠?」云惠帝琢磨了一下,「你说的是那颜四姑娘?」
清晨的阳光略带三分暖意驱散沉沉夜色,破晓而来照亮了一室清明。
酣战半宿的黎煜缓缓睁开眼,伸手去捞身边人,却摸了一个空,他甫一扭头,就看见床榻前站着一个嫋嫋娜娜的身影,而令他意外的是那身影手里竟然提着一条细长的鞭子。
「你这是做什麽?」颜家四姑娘不是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子吗,何时竟也学着那劳什子的安国公家无盐女一样提着鞭子吓唬人了?
窗外刺眼的光亮让黎煜瞧不清逆光女子的面貌,这会儿只当她是受了惊吓後一时激动罢了,便和缓了脸色,敛去惊讶,维持的躺卧的姿势开口道:「你既然已经是本宫的人了,本宫自然不会做出抵赖不认帐的事情来,待会儿本宫就去向母妃求了讨你做正妃。」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低笑了一声。
不过就是正妃这麽一个虚悬的位置,当初颜婉做得,如今再换了旁人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何况他也不是真的贪图颜四的颜色,不过是想看一看那个总是风淡云轻地挖坑给自己跳的温羡得知以後会是个什麽反应罢了。
黎煜心里算盘拨得劈里啪啦响,话也说了一长串,可是站在床边的人却没有反应,就连他意料中的哭泣都没有,有的只是微微急促起来的喘息声。
黎煜心里存疑,手撑床板坐了起来。
「你、你、你是什麽人?竟、竟敢如此大胆闯入本宫……来人!」黎煜一直起身看清近前的女子便教吓了一跳,但见其眉目生得虽精致,可从额角延伸至右眼眼尾的红色印记硬生生折损了原本的美貌不提,更添了几分触目惊心,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才要掀开被子下去质问一番,忽觉一丝凉意袭来,他裹着被子对那依旧面无表情站在床前的无盐女怒喝道:「好个不知羞耻的丑婆娘,还不给本宫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