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对於这种日子,顾青灯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对是错,她不晓得是否喜欢一个人时,就与他日日在一起,夜里又顺着他去做一些羞於启齿的事儿,原本是赶路去救骨瓷,这麽一来又彷佛在游山玩水了。她心里是有几分愧疚的,便将这些说与堪伏渊。

此时两人正坐在客栈桌子前用餐,堪伏渊抿了口茶,茶方才斟上,约莫烫口便搁下了,抬眼定定注视了她片刻,忽然间笑出声来。

「干嘛?」顾青灯瘪瘪嘴。

男人的笑容好看得点亮整间客栈,比掌柜台上的三支大红烛更为明亮,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似是无奈道:「灯儿,这年过完,我便二十七了。」

顾青灯眨眨眼,歪歪头皱眉想着他说他年纪做甚,「所以……」

「所以,身体需求是十分正常的。」堪伏渊把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猪蹄膀肉挟到她碗里,「这个年纪的男人体力旺盛,皆是如此。」

顾青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事儿直接去问当事人,而当事人又真真解释给她是件十分奇葩的事情。想了想竟然还继续追问:「那你以前呢?王安生总管说侍奉你这麽久,一直认为你对这方面兴致寡薄。」

女人声音脆脆的,好听又清灵,再者客栈里人多,她这麽一说,旁边的人三三两两落来暧昧揶揄的目光,连小二都望过来。

堪伏渊神情一时间很是复杂,咳了咳去揉她的头发,「你还小,日後我再告与你。」

顾青灯皱皱眉,「我不小了。」

「嗯。」堪伏渊顿了顿,将目光落在她胸脯上,微笑道:「是不小了。」

顾青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得恨不得将一大盘猪蹄膀扣在他头上,忍了半晌,二话不说抓起茶杯闷头去喝茶。

堪伏渊一怔,眸中黯了些似乎闪过什麽,伸手迅速捉过她手中的茶杯道:「这茶烫口,你且小心些……」

他後头没说了,因为他正望进茶杯,里面滚烫的茶水已经被顾青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只剩一点点荡漾在杯底。

他握着尚是微烫的绿釉瓷茶杯,握紧了,慢慢抬眸去看她的脸。

顾青灯脸色微变,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极快地变了表情,做出痛苦的蹙眉模样,另一只手掐住自己喉咙咳了几声。

「哎,喉咙被烫疼了,刚才太渴了喝急了。」顾青灯吐吐舌头,眨眼哀怨地望着堪伏渊,故意哑着嗓子苦笑说:「渊哥哥,再替我叫杯凉水来好不好?」

堪伏渊收了笑,凝视她片刻後,转头叫来了小二。

顾青灯看着桌沿,看着碗里吃了一半却嚐不到任何滋味的猪蹄膀,淡淡的笑容凝滞在嘴角。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已经嵌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痛。如果能痛该多好。温度也好,味觉也好,痛觉也好,其他的也好,求你们消失得再慢一点好不好。

【第二章】

下一个城镇便是京城,与上一个城镇隔得远,虽是加紧时间赶路,天黑了依旧是未抵达,顾青灯为了快些择了小路,如今目之所及是一片幽深森林,月光被嶙峋的树枝切割着落下来,显得越发森冷阴寒。

两人择了一片空地,仰头可以望见完整明亮的月光,就地生火,围在一块儿取暖。

冬夜里连兽鸣鸟叫都已隐去,万籁俱寂。唯一细微的只有火堆劈劈啪啪燃烧木材的细碎声,一切准备妥当後两人各坐一边,反而不晓得该说些什麽了。

堪伏渊也不言,从上一个城镇出来後他就没多少言语,顾青灯坐了一阵索性裹着马车里的毛毯就近靠在一棵大树下睡去,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对红衣男人道:「你不睡?」

「这林子野兽出没,再者如今入冬,你好好睡。」言下之意是他来守夜。

顾青灯眨眨眼睛,说:「对不起,我不应该选择这条路的。」

堪伏渊笑笑,半边脸映着火光显得模糊而温暖,「无碍,牠们近不了身。」

顾青灯想了会儿还是点点头乖乖睡了,从秋末起她就多多少少开始瞌睡,白日里也是这种模样,她总强打着精神,这露天而眠虽是寒冷,但她身子本就冰凉反而未有多少感受,一闭上眼意识便沉进了黏稠冰冷的海水中,整个人跌进深渊似的睡着了。

她时常作梦。如今的梦越发清晰了,冰天雪地的洞穴里,有一名红衣少年,眉目皆冷,容貌端华不可直视。她在梦里望着少年的脸,望了很久很久。

忽然间少年的脸变成了环姐姐的脸,四周是大红的屋帘,挂着琉璃与宝石的坠子,金色风铃随风摇曳。村里的族人都在笑,场地上有人在唱歌跳舞,环姐姐穿着漂亮的成亲衣裳,挽着教书先生的手笑得十分幸福。

笑着笑着,环姐姐的嘴角裂出一道缝隙。裂纹如蜘蛛丝儿一般蔓延,露出的手臂与脚踝也爬上了裂痕,她依旧保持着笑容,毫无察觉一般,眼眸弯弯的开心模样,白色粉末从她下巴上簌簌而落。最後,环姐姐整个身子在顾青灯眼前如摔碎的瓷器似的碎裂一地。

顾青灯僵硬地站在一边,直到所有声息与色泽退去,四周被暗黑的幕帘所笼罩。

醒来的过程是艰难的。眼睑感觉到了熹微的光亮,彷佛黑暗中前方的黎明,她努力向朝那边靠去,去触摸那朵光源,双腿却是灌了铅一般艰难行进。

不知花了多少力气,她才睁开了眼。

依稀的叫卖人声远远传来,身下垫着的是柔软的被褥。眼前一片漆黑。

漆黑……看不见。

顾青灯的脑袋像是被撞过一般空了,心脏被人揪住似的收紧,她半晌才努力缓出一口气,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紧紧闭上,再慢慢地、慢慢地睁开。

视线呈现模糊的色泽,逐渐聚焦,清晰。

是客栈的屋顶。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又看清了些,这才将一颗心缓缓放下,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直到这时才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她侧过头,堪伏渊坐在床前,脸色惨白。

顾青灯看了看,问:「这是哪里?」

「京城。」

「我记得……我们是在野外露营……你带我过来的?」

男人注视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眉眼竟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暗哑疲倦,「嗯,你睡了两天。」

顾青灯忽然间就心酸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堪伏渊冰凉的手背,涩涩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堪伏渊定定瞧着她,摸摸她的脸,静静摸了好一会儿,才静静出声,「现在愿意说了吗?」

顾青灯哑然。

「什麽时候开始的?」语气不容置喙。

顾青灯闭上眼,「我不知道……」

男人起身,坐在床上一把将她拉起来猛地抱进怀里,抱得很紧,他的鼻尖埋进她颈窝里,温热的呼吸一起一伏扫着她的肌肤。

顾青灯愣了下,她仰头望着屋顶,必须集中精神才可以看清眼前的东西,腰肢被他紧紧箍住像是嵌进身子里似的。她心里明白,这个身体,已经腐坏到盘龙印都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男人的胸膛明明应该如记忆中炙热,她却感觉不到,他的手指在轻微发抖,她也感觉不到。但她感觉到他在抱着她,这已经够了。

顾青灯伸手抱住男人的腰埋进他怀里,咽了咽喉咙说:「我很早以前就觉得,自己每一天日子都是从天上偷来的,所以已经很好了,渊哥哥。」我每一天偷来的日子里都有你,这就很好了。

京城里这间客栈名为咏竹楼,开得颇大,前庭後院,又厢房亦有茶厅,茶厅坐落在二楼,一间一间卷着帷帐和帘幕,顾青灯与堪伏渊便坐在茶阁里,顾青灯遥遥望着皇宫朱红的宫墙,有些发怔。

堪伏渊坐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顾青灯转头见茶阁门帘都未被撩起,而常封却已立於一边,不禁再次惊讶於常封的身手。

等等,难道常封一路上一直跟随?那又为何此时出现,难不成是夜凝宫出了什麽事儿?

常封低头行礼,「宫主。」

堪伏渊微微眯眼,神情罕见地凝重几分,停顿了一会儿才起身,摸摸顾青灯的头发,「坐好了,莫瞎跑。」

顾青灯笑着点头,「好。」

语毕,她本以为他转身就走的,毕竟他是行事迅厉的风格,哪知他却在她面前站了又站,目光锁在她面庞上欲言又止。

顾青灯推推他,笑道:「我没事儿啦,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不会乱跑的,你去吧。」

堪伏渊这才转身走了,常封沉默地在前头带路,一晃眼轻功起步,速速来到京城外的一片森林中。

堪伏渊抬眼,这正正处於皇宫的城後森林,树木密集高大,一条河流蜿蜒流过,再往南走些,便是皇宫中日常物资进出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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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二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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