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止水下来时神色莫名,回去时一说,顾青灯震惊了。
「你说他们正在学习你的招式?」
「是。」
止水一腿翘在板凳上灌一口酒,一抹嘴道:「这些天我用的平沙落雁、风起云涌、起虎式、白狼式、蛟龙九天,在下一场或者下下一场对手定会用上来克制我。其二……」止水握紧酒壶又灌了一口,「招式我一旦使出第一次,第二次他们八成会成功格挡化解。」
「什麽?」樱桃一拍桌子,「可每次都是不同的对手啊。」
堪伏渊看向骨瓷,骨瓷闭着双眸沉吟半晌,道:「资料同步。」
「什麽?」顾青灯一愣。
「他们体内种有子蛊,经验与比武资料同步,若真如止水护法所说,那必然神经纤维也被一同控制。」
樱桃皱眉,「有这种东西?」
骨瓷洁白的手指搭在桌面上,「对方为神枢堂。」言下之意是什麽稀奇古怪、三教九流的东西搁它那儿都不奇怪。
顾青灯听後愣愣,她总觉得似乎在逼近真相,她不熟悉江湖,可这次英雄大会委实怪怪的,她也说不出哪里怪。
英雄大会第七天时,止水出事了。
对手不是六朝神枢堂,乃乐经庵的四弟子,虽不是来者中最强的,但对方一招必杀天都斩劈下时止水竟然没接住,倒了下去,内脏受损。
止水被抬下来时堪伏渊微微侧过头,一名茶色长衫的男子立於茶楼下头,身材挺拔,精气矍铄,经过岁月磨砺散发一股沧桑而稳重的古朴乾燥气息。是夜凝宫护法常封。
常封身後带有十余名夜凝宫属下,黑衣、红腰带,在大会现场颇为夺目,人们见着他们穿过人群走到茶楼前,仰首望向二楼饮茶的黑衣的长发男子,鞠躬行礼。
不知何时,那茶楼间的竹帘已经完全升起,露出男人美得有些不真实却淡漠如烟的面容来。
「宫主大人,属下来迟。」
堪伏渊点点头,「办得如何?」
「全部办妥。」
「好。」
随从便将止水抬走了,人群一阵骚动。
「天啊,是夜凝宫……」
「真的是夜凝宫……」
「那个男人是魔君?」
「你看他黑色外袍里头的是红衣!」
「天啊,竟长成这样,他不是女人吗?」
堪伏渊淡淡扫一圈後,下头立刻死寂死寂的。
回到客栈又是夜了。
客房里,烛光晕黄。堪伏渊与常封在隔壁房间,樱桃和顾青灯便陪在骨瓷身边打下手。
骨瓷搭了脉,收手静静道:「蚕毒。」
顾青灯一惊,「有人暗算止水?」而且还是蚕毒暗器,这使她不得不想到一个佝偻的身影,「金蚕娘子?」
「难怪那一招天都斩没接住。」樱桃喃喃。
「天都斩伤了他心肺,想必蚕毒扩散得越加快。」骨瓷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一按,那张蜡黄符纸噗的一声变成一介少女的模样,梳着两个圆圆的髻,眼眸清亮。
「蝶蝶。」骨瓷道。
「好咧。」蝶蝶笑咪咪地答应,声音是七八岁稚嫩女音,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铺展开,竟插放着一排排银针,骨瓷长长的手指一手摸去,准确地捻出银针朝止水的穴位刺去。
「你们歇息去吧,这里不需要帮忙。」
骨瓷淡淡说完便一寸寸摁压止水的皮肤经脉插上银针。
顾青灯说:「小瓷,我可以……」她可以用血救止水。
「出去。」骨瓷彷佛看透她一般,冷冷打断。
顾青灯撇撇嘴,只好出去了。出门後直接去厨房泡了茶端到堪伏渊房里,进门後见堪伏渊坐於茶几旁,常封立於一边。
常封见顾青灯过来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顾姑娘。」
顾青灯将端来的茶搁在茶几上,「您好。」
常封见顾青灯开始沏茶,便转身对堪伏渊行礼,「属下告退。」语毕,便走出门外。
顾青灯见常封将门关上,递上一杯茶道:「止水中了蚕毒,小瓷封住他穴位以免毒素扩散。」说着顿了顿,道:「我之前在路上认识了一位大哥,他妹子就是南疆蛊师,我可以找她……」
「不必。」
「欸?」
茶杯搁於唇边,堪伏渊悠悠望着烛火道:「解药很快便可得到。」
顾青灯被哽住,这男人说话向来说一半,收了茶具便悻悻地离开了。
而那所谓的解药,大晚上还真应验了。
顾青灯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活物的接近,阳息颇重,宿在窗外潜伏,她身为死人,感觉自然强烈,不由得握紧了枕头下的软剑。
凛冽剑锋劈下,顾青灯整个身子被钉在床上,她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一剑朝对方喉咙毫不犹豫地削去。对方似乎一惊,急速後退。
顾青灯拔掉刺进身上的剑翻身而起。
黑夜里看不清对方,只见三人,攻击气势逼人,顾青灯心想对她这麽一个弱女子用这种杀招还真抬举她,隔壁也响起翻箱倒柜的声响,樱桃甩鞭子的啪啪声格外响亮。
那三人与顾青灯周旋一会儿,似乎瞅不见将她搁倒的契机便嗖地一个个飞出窗外,顾青灯想也没想紧追直上。
夜寂寂,风微凉,月光明晃晃地照亮小城依稀的屋宇轮廓。
顾青灯在房屋瓦砾间跳跃,比轻功,这三人明显不是她的对手,一会儿的工夫,顾青灯一脚跳到他们面前拦住去路,长剑直指对方,「来者何人?夜晚造访起码也得留个名儿吧。」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一声口哨,房屋四周却蹿出无数黑影,团团将顾青灯包围,黑压压一片与夜色融为一体,如躁动不安的蠕动的虫,手中兵器森然寒光。
顾青灯一望过去,就算不死也能被扎成筛子,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还未行动,忽然听见不远处刺啦刺啦的声音。
是刀锋在瓦片上一寸寸刮下的,刺啦刺啦的声音越来越近。顾青灯回头,夜幕下月亮又大又圆,惨白惨白的,红衣男人从一座座屋顶间慢慢走来,如鬼,手里拖着一把雪白长刀,刀锋与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顾青灯一个眨眼,他便已站在她身後,处於重重敌人包围之间,衣袂与发丝轻扬,手掌盖住了她的双眼。
「如此拙劣的圈套,上当的也只有你了。」
他的手指一直都是温热的,偏偏今晚格外冰凉,顾青灯闻见血腥味儿,以及刀风掠过脸颊,她抓住他的手,却听男人在她耳边说:「别看。」
等他放手时,月光依旧,黑夜依旧,血腥味充满鼻腔,顾青灯看清面前的画面时,她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腹腔、胸腔中皆是一阵翻滚。
她无视这满目鲜红,说:「你最後还不是让我看了,有什麽区别?」
堪伏渊俯身从一具屍体怀中摸出解药,微微笑道:「青灯,你在发抖。」
「我虽然是死人,但没见过大面积的屍体,你要体谅我。」她嘴硬,转移话题道:「这些都是神枢堂的人?」
「不全是,尚有其他门派。」
「其他门派?」顾青灯怔了一下,「其他门派联合神枢堂刺杀你?」
如果是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曾经令人闻风丧胆,血洗江湖的夜凝魔宫,即便退隐多年,再现时,有些人依然有所顾忌。
「六朝神枢堂只是一张面具而已,青灯。」堪伏渊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还不明白吗,神枢堂同时是一个地方,让那些正派人士戴上面具去做一下白日无法去做之事。」
「我不明白。」顾青灯想不通,老实回答。
月光下红衣男人的笑容勾魂夺魄,如梦境一般隔了雾,他道:「怕我吗?」
顾青灯心里一个咯噔,注视他黑色的眸子说:「我害怕,你会放了我吗?」
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她苍白的双唇间轻轻涂抹鲜红,彷佛在打扮一个心爱的琉璃娃娃,笑意更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