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昭长叹一口气,回了锦竹院。
见她这麽快就回来,周氏很是惊讶,「怎麽这麽早就回来了,你祖母可是身子不爽快?」
周氏知道,老太太喜欢府里的姑娘都围着她、奉承她,所以一般来说,总要留好些时候的。
听自家娘亲这麽问,徐昭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周氏听。「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三姊姊,只叫她去找四叔帮忙了。」
府里大伯父和自家爹爹都上朝去了,几位堂兄弟又都是晚辈,不好出面,只有四叔才好插手此事。再说,四叔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加上身子不好,老太太对他一直都是溺爱的。
「你三婶也是个可怜的,当初进府的时候,老太太瞧上的是她的嫁妆。她商户出身,自个儿就觉得矮了一截,哪里还能管得住你三叔?才叫莲姨娘生了长子和长女,如今外头那位又生了个儿子,可不叫她气得慌。」
徐昭听了,心里也很是难受,「听府里头的人说,三婶怕是熬不了多长时日了。祖母那里,已经张罗着给三叔续弦了。」
这事情她还是听半夏说的,半夏经常去厨房,和管事的嬷嬷熟悉,便能从她嘴里打听到不少话。
听说,老太太这麽不待见三婶,其实是看中了蒋家的姑娘。蒋家是个商户人家,银子比当年的岑家只多不少。那蒋姑娘又是丧妇长女,帮衬着家里经营铺子,拖到二十好几了都没嫁人,想来老太太觉得只要一开口提亲,此事包准能成。
听了徐昭的话,周氏冷笑道:「老太太可真是好心思,一个个娶进来,等银子没了,就冷眼相待了。你三叔吃喝嫖赌,哪样都沾些,老太太还真当自己有个好儿子了?」
徐昭听了,没有说话,心里头却是深以为然。三叔那样的,她真想不出来哪家的姑娘愿意给他做续弦。
那蒋家的姑娘便是一辈子不嫁,大概都不会想着嫁三叔这样的吧。
嫁过来,可真是坑了人家姑娘。
短短几日,三老爷就和岑氏吵了两次。
这一天,那姓罗的外室终於是要进门了。
徐老太太发了话,叫府里挂几个红灯笼,说是姨娘进门,瞧着喜庆些。
徐昭听到这事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老太太真是什麽事情都能做出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说她了。
而罗姨娘进门後,岑氏连见都没见,更别说是喝茶了。
事情传到徐老太太耳朵里,她难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徐昭还没睡醒,就听外头一阵吵闹声,半夏脸色苍白的冲进来,哆哆嗦嗦道:「姑娘,三太太、三太太昨儿个在屋里头吊死了!」
徐昭一听,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听说昨晚三太太说睡不安稳,叫人点了安息香,结果屋子里守夜的丫鬟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丫鬟端着水盆进来,见着三太太吊在房梁上,已经没气了,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这事情瞒不住,府里已经都传开了。」
「上吊?」好半天,徐昭才艰难地开口道:「昨晚三婶可和三叔吵过?」
半夏摇了摇头,「昨天三太太连那罗姨娘的面都没见,三老爷心里有气,宿在了罗姨娘屋里……三太太定是死心了,才想着去寻死。」
正说着,周氏从外头进来,徐昭穿好衣服,陪着周氏去了荣欣堂。
刚一进去,就见着跪在那里痛哭流涕的三老爷。
徐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脸色难看得厉害。她怎麽也没想到,岑氏竟然是这样烈性的,不过一个姨娘,就叫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样的媳妇,她徐家真是要不起!
岑氏贴身的丫鬟绿阑跪在地上,身子颤抖得厉害,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奴婢收拾屋子的时候,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这封信。」
三老爷一见着,就将那信抢了去,打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痛哭流涕,只一个劲儿的说是自己害了映月。
三太太岑氏闺名映月。
徐老太太叫人将那信拿过来,看了之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成,她这是拿自己的性命算计你,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王氏看了信,又将那封信给周氏和宋氏看了。
众人暗暗心惊,只觉得三太太是个烈性的,那罗姨娘进府第一天,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岑氏的遗言说,叫自家庶出的妹子做三老爷的继室,还叫三老爷将罗姨娘刚生的儿子养在莲姨娘身边。
这分明防备旁人进府当继室毒害四爷和七姑娘,又让莲姨娘和罗姨娘成了死对头。
她那庶出的妹子若是进了府里,便能坐山观虎斗。更别说她将自个儿吊死在房梁上,瞧着三老爷如今这样,可见心里头有多愧疚,存着这份愧疚,往後对四爷和七姑娘只有好的。
几位太太和岑氏处了这些年,如今才知道她也是个有心计的,若是这心计能早用上,哪里还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徐昭知道信中的内容,心里也很是震惊。
「岑氏善妒,犯了七出之条,你这就写下休书,将她休出府去!」徐老太太面色铁青道。
「母亲!映月都死了,是儿子对不住她。」
见着三老爷这样,徐老太太气急败坏,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她善妒,是自己吊死的,还存了心思想要算计你,你若是个明白的,哪里还能看不清!」
三老爷猛地站起身来,流着泪朝徐老太太吼道:「儿子後悔了,後悔这些年对不住她,後悔听了母亲的话和她疏远!映月只留下这些话,儿子不论如何都会如了她的愿的。」
三老爷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愣住了——三老爷虽是个不着调的,可在徐老太太跟前,也从未出言顶撞过。
徐老太太气得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三老爷扔了过去,三老爷躲都没躲,任由那茶盏砸在自己头上,瞬间就淌出鲜血来。
见自己儿子固执,被岑氏算计了,徐老太太实在是憋屈得厉害。
「母亲息怒,三弟妹才去,三弟心里难受,如今着急的是该派个人去岑家报丧。」
王氏的话音刚落,徐老太太就愣在了那里。
她这会儿才想到还有岑家,岑家如今虽败落了,可怎麽也不会叫岑氏白死,再说,岑氏那嫂嫂她也是知道的,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等徐老太太开口,三老爷就开口道:「是儿子对不住映月,儿子去岑府请罪。」说着,就要转身朝门外走去。
徐老太太一听,顿时就慌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会儿过去,不定就被岑家的人打死了?「快拦住他!」她猛地站起身来,语气严厉道。
他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可不是能随着性子的。
「三弟可别糊涂,弟妹才去,你别闹得她在地下都不得安生。」王氏拦着他,开口劝道。「原先是你对不住她,如今再闹,弟妹死也不能瞑目。」
三老爷听着这话,身子忍不住颤了颤,眼睛通红。他不想的,他从来都没想过妻子会寻死。
见着他这样,王氏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等她开口,三老爷已经失魂落魄走了出去。
「还不快叫人跟着!」徐老太太急忙道。
三老爷一走,众人就说起岑氏的丧事来。
「派管家去报丧,是她自己吊死的,和府里可不相干。」
徐昭暗暗抬眼,看着徐老太太一副厌恶的神色,心中就是一沉,就算是阿猫阿狗处了这些年都有感情,三婶到底也恭顺了这麽多年,即便这些日子让老太太动了怒,老太太也不至於这样凉薄。
王氏和周氏站在那里,心里头也是各有想法,可碍着孝道,不好说什麽,只叫管家去岑府报了丧,然後又叫人去外头买丧礼所需要的东西。
因着是夏日,屍身容易腐烂,还需要弄好些冰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