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诱惑”和“听故事的早餐”(1)
回去的时候,每个人又不厌其烦地与我握手,但我察觉出几个显然和我一样刚来的人——很容易看出来,谁的身边总是有人在跟着,谁就是新来的,而且他们伸出的手和我一样,有些迟疑——我想和他们说说话,问他们是怎么来的,知道来做什么,可是不可能,因为身边总有人隔着,而且有些话,有人的时候也不好说。这时已有人在泡沫垫上铺好褥子,将被子全部放开,并安排各人的睡处。我被安排在最靠墙的地方,躺在自己带去的被子里,我发现新来的人都被间隔开,想对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时,睡在我身边的郭永富对我说,白学富的手机坏掉了,我的借给白学富了,你的借我用两天,等白学富的修好了,再还给你。我想想,这两天不会有人找自己,反正也用不着,便把手机给了他。躺在床上,我翻来复去地睡不着。我有一个坏毛病——睡觉认床,到陌生的地方难以入睡,而且睡在地上也让我感到异样。我时刻担心会有什么小动物从地上钻出来咬我,我无法像平常一样入睡。因为睡不着,便听到了寝室中其他人的说话。肖国华:房国露,你这个月工资要拿多少?房国露:可能两千多点吧。姜根昌:房国露你太不够意思,上个月也拿这么多钱就说请我吃饭了,到现在都没请。房国露:没办法,上个月新买了一款带摄像头的手机,把钱全花光了,这个月发工资一定请你。肖国华:还有我呢。房国露:行,这个月发工资请你们去聊城饭店去吃。……我后来知道他们是在诱惑我,只是那天没有成功。我的头脑还很清晰,理智还在,并且已决定离开这里,对他们说的也就没有相信。又迷糊了一会儿,便睡着了。只是半睡半醒中,感觉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该走了,无论去哪里,都是迟早的事。只是从未接触过此行业,内心里仍是充满了好奇,他们到底怎么骗钱?我明天看一天,看明白了,我立刻离开!半夜中,我突然在梦中醒来了。半睡半醒中,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慌,睁开眼看看周围,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传销网络中,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我产生了安全感,我才从恐慌中平定下来,在黑暗中,默默地想着离开之后的打算,感觉未来的茫然和不可知。(与我不同的是,绝大多数人被吸引到网络中并没有复杂的过程,他们只是接到亲戚或朋友的几个电话,被以各种美好的情形骗到网络中时,还没有怀疑到这是传销,还以为是一家正规的工厂,对于网络的热情,他们会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人际关系非常不错的工厂,晚上睡觉之前的诱惑也会有效果,他们为自己一个月也将要挣到这么多工资而浮想联翩。)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是八点多了。我知道在一个正常生产的工厂里,现在肯定是工作时间了,可是寝室里的人却都还在沉睡,不像急着要按时按点上班,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工厂?他们怎么还会有工作?他们都不工作,也就挣不来钱,怎么还会留在这里?躺在床上我继续胡思乱想,仅仅一天的时间,我已离家七百多公里,到了这个破败的城市,而过了今天,我便又要重新坐上车子,在车子上难受地熬过一天——而离去时再不会有人关心地问你到哪里了,你会倍感寂寞和孤单——才能到达苏南,然后在那里找工作,可是谁又能知道在那里能不能找到工作?要过多久、吃多少苦才能找到工作?可是不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越想越乱,渐渐厌烦,感觉眼前就有一份有前途的工作该多美好,可是这份工作在哪里呢?一直到九点多,我身边的人才陆续起来,相互之间热情地招呼,说老总,你早。看见我醒了,也对我打招呼说,刘老总,你早。我也随口冷淡地说,你早你早。听着耳边叫早声响成一片,我起床上了一趟厕所,在厕所里看见有几个脚盆,放着未洗的衣服,挤占了厕所的大半空间,我昨晚换下的衣服也在当中。刚从厕所出来,白学芹问我,有没有带牙刷?我说,带了,在箱子里。说话的时候,我已将牙刷从箱子里拿出来。白学芹很自然地拿过去,挤上牙膏,然后又找来一个漱嘴杯,让我刷牙。刚刷完,又听白学芹说,洗脸水打好了,你快洗脸吧。我说,不用你帮我,我自己来就行了。她说,没事的,谁让我们是亲戚呢。对于她的热情,我有些说不出的感伤,如果这些行为没有任何的目的性,而只是她为人热情好客的体现,那该有多好!寝室里的人都洗漱完毕后,开始吃早饭,那天的早饭是郭永富烧的,与我们在家早上吃粥不同的是,早上吃的是饭(我后来明白这是为了防止在上长达三个小时的培训课时,有人尿急上厕所而影响课堂的秩序)。饭是肖国华盛装的。煮饭的电饭锅看得出来不是常人家里用的,锅口有五十厘米,可能因为烧得太多,而且电饭锅也损坏了,烧出来的饭都是糊的,饭里充斥着糊味,而所有的人却似乎都视而不见。装饭的碗也不是我们常用的瓷碗,而是塑料碗,而且比我们常用的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