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在唱歌 六(2)
我们住在十七楼,纾雯从挂上通话机至到达门口的所需时间,大约得要一分钟,所以我还可以悠闲地喝完乌龙茶,再慢慢踱回房间去穿裤子。纾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右手,然后也跟郁芬一样,拆掉猫咪为我包扎的绷带,重新为我敷治。“我包得很难看吗?”猫咪在旁边问。“不是,你没有留下足够的关节活动空间,这样阿哲的手会很难握拳。”纾雯解释着。“还需要握拳吗?扁得不够呀?”这个白痴很愚蠢地竟然迸出这句话来,让我跟纾雯同时傻眼。“嗯,除了握拳之外,拿笔或拿筷子,也会不方便嘛。”纾雯有点尴尬地笑着说。“是呀,是呀,我连乌龙茶罐子都得用左手拿呢!”我也只好猛陪笑。包好了伤口,为了避免猫咪又胡言乱语,我带着纾雯上顶楼。下过雨的天空清新许多,虽然还是看不见星星,不过至少有凉快的风。纾雯说我那一拳很有威力,不但打歪了阿泽先生的镜框,而且打肿了他的脸颊。“他这个人就这样,说话老是口没遮拦,所以我哥哥也不喜欢他。”“不过他毕竟是个人才,对吧?”我无奈地说。靠在栏杆上,纾雯说:“可惜你还在念书,还没当兵,否则我会建议我哥哥,让你当储备干部,相信他会答应。”纾雯说,经过她的建议,还有大老板目前在彰化的需要,他们有意安排我接受训练,甚至让我到总班去协助彰化区的招生,但哪晓得今天,我居然就殴打了上司,擅离职守地走人。“就算我过去了,你也要走了。”“因为这终究不是我的梦想呀!”“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会是我的梦想呢?”本来看着夜景的纾雯,转头过来看我。“现在这样子,回去工作已经不可能了,我打算把书念好,退伍之后,再回来考研究所,或者,选择走出版业也好。”我说我写的小说还有些人看,想来自己写的并不算太差,或许这可能是一个方向。“我认识几个出版业的朋友……”在她说完之前,我先摇了头,“踩着泥泞的人,走不出足迹,而踩着别人的脚印的人,也走不出自己的路的。如果凡事都需要靠别人帮助,那我怎么飞出自己的一片天?”今晚的风不强,适合悠闲地聊着未来,虽然双手都受了伤,但至少我的心感受到了自由,那是一种拋弃人情压力之后的自由。阿泽先生说的虽然是气话,但也没有错,的确是靠着纾雯,我才能进得了这家补习班,这是一次经验,也是一次教训。“怎么感觉你也愈来愈像个男人了?”纾雯忽然说。“你是说,我在长大吗?”“是成熟。”她笑着,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成熟的第一个条件,是学会承诺与勇敢,我正在努力。如果成熟的代价,是用挫折与感伤不断累积出来的,那我愿意。不过我愿意,可不代表猫咪愿意,他刚刚又气得砸烂了一架电风扇。猫咪试图把他的老电扇改成声控式的,这样他只需要喊声“喵”,电扇就会自动加强转速或停止。不过这项发明失败了,电扇根本不理他,还是维持“呜呜呜”的死样子。期中考的时间,郁芬比我早,所以当她开始考试时,我才正准备翻开课本而已。接送她,是很让我开心的事情,虽然大太阳依旧讨厌,但是至少可以看见阳光下,她灿烂的笑脸。郁芬走路还是跛着,脾气也还是没有变好,我的右拳肿痛是痊愈了,不过上手臂的牙齿咬痕,却始终没有消失过,每当它快好的时候,郁芬就会帮我补上一个。“你干嘛不躲?”“能够满足你一点点幼稚的喜好,我觉得这点痛似乎还可以承受。”于是她帮我咬了一个更大的。她考完试的那天下午,我们又去了一趟大甲,郁芬说,杨妮很喜欢她上次带回去的芋头酥,所以我们特地又到大甲来买。“她说其实你人不错嘛,想问你为什么老是交不到女朋友。”挑选着糕饼,郁芬说。“那是因为一堆女孩没眼光。”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要脸、自恋狂,以为大家都非爱你不可。”“我没有要大家都爱我,我只要我爱的女孩爱我就好。”“上次那个纾雯呀?很难吧?我觉得她很有气质,而且高雅,她眼光应该不至于低成这样。”我笑笑说,刚好相反,纾雯可能是目前唯一一个爱我的。“有时间做梦的话,帮个忙,把上面那两盒也拿下来吧!”她很轻蔑地看着我,手还比了比柜子上的两盒芋头酥。“你不相信吗?我没有骗你呀!”结过了帐,她很开心地走出来,我扛着一堆酥饼,跟在她后面。“既然她喜欢你,你就接受呀,干嘛不要?”我说我跟纾雯之间差距很远,简直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郁芬却打死都不信,认为我是自己在做白日梦,径自指点着我把这些糕饼放上机车。“你应该相信我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