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邢氏长长地叹口气,近半年多,她的芳姐儿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之前天真烂漫的样子,而是沉稳了许多。
「都是她临终前交待的,把月份改小半岁。好在那时候娘与你爹置气,住在庄子上。等你一岁时,充做半岁带回去。你在母胎中养得弱小,一岁时与别的孩子七八个月差不多,说是半岁,别人也不怀疑。」
原来如此,想来生母就是防着国师,料到国师还会找她们。不仅芳年这么想,木屋外不远的老五将她们的地话悉数听到,心中恍然。他捂着胸口,脑海中浮现姣月的模样。
她自小养得金贵,府里人都知道她是国师的养女,她自己也是那般认为的。国师富有,府里又只有她和国师两个主子。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除了不能出门。
那般娇养大的女子,究竟是吃了多大的苦才会流落到五溪县。他好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找到她,害她吃苦受罪,独自生下孩子。
姣月。
他在心里默念着爱人的名字,必是她在天有灵,一直保护着他们的女儿。
邢氏当然不会把女儿生母的另一番遗言告诉芳姐儿,她的目光充满爱怜,看着长大的女儿。就算是百年之后,再见那女子,她也能问心无愧地告诉对方,自己不负所托,替她把女儿抚养成人。
她的赠药之恩,自己已经还清。
要不是她赠的药,治了自己的寒体之症,自己就不可能生出两个儿子。那个女人,所有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跟谜一样。包括她绝世的长相,还有离奇的身世。虽然到目前为止,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但她的恩情,自己将永远铭记。
「娘,她是什么样的人?」
芳年轻问着,在娘面前,一直没有称生母为娘。在她的心里,娘待自己视如亲生,若不是重生一回,她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这样掏心掏肺的娘亲,居然不是亲生的。
「她呀,不爱说话,性子喜静,长得极美。世间罕见的那种美……」邢氏迟疑一下,看到女儿眼中的孺慕,像是下决心般,补充道:「国师新娶的那位夫人,与她长得极似。」
芳年的眼睛睁大,随即一想,是了,那女子能入国师的眼,应该就是有不寻常的地方。
只是她的生父是谁,不可能是国师。
「她有没有提起过……自己的丈夫?」
邢氏惋惜叹气,那女子与国师关系不简单,国师太监之身,不可能是芳姐儿的生父。
「不曾。」
芳年的眼神暗淡下去,不知为何,替生母难过。
莲女之命,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邢氏去是想到女儿的身体,芳姐儿的生母千叮万嘱不想女儿生孩子,王爷也是知道的。这两次见到女儿,她发现女儿似乎还是不经人事的样子。
或许王爷自有考量吧。
她抚着女儿的发,想着王爷对芳姐儿的重视,她相信,即使他们有孩子,王爷也会想法子护住芳
姐儿母子。
其它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邢氏离开木屋时,送她的还是老五。此次她虽是借口上香还愿出的门,却没有惊动别人,老五把她送上停在山脚偏僻处的马车,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某替我们王妃谢谢傅二夫人。」
「我是她亲娘,来看女儿是应当的,你太客气了。」邢氏不会想到老五的身份,只当他是王爷派遣保护芳姐儿的人。
听他郑重的样子,猜想一个属下都如此护主,看来王爷确实十分看重芳姐儿。做为母亲,哪有不欣慰的道理。
老五自不会解释,待马车绝尘而去,再行一个大礼。
许多之后,他才直起腰身。遥望着天边的云朵,轻忽飘远,若是姣月泉下有知,看到傅二夫人对女儿如此尽心,应该会安息吧。
当他折返木屋时,芳年正在等他。
「五先生,你能不能想法子通知王爷,就说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找他,请他务必回来一趟。」
芳年已经一百个确定自己就是那医书中所说的莲女,自己就是王爷的解药。她现在迫切的想把他身上的毒解开,书中不是说还能增强内力吗?
至于什么羞不羞人的,她顾不得多想。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寻王爷做什么。
老五心里特别感谢七王爷,命自己守在此地护住自己的女儿,虽然父女不曾相认,但能为女儿做些什么,他就觉得心满意足。
等把女儿送回崖底,他快速离开。
元翼在王府的书房中,他的对面,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曹经历,另一个蒙着面,未露真容。
几人脸色肃穆,不知说过什么,都同样凝重。
最后曹经历起身告辞,接着那蒙面人也离开,留元翼一人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忽然听外面传来一声鸟叫。
他立马站起,飞一般地夺门而出。
见到老五,他第一句话便是:「可是王妃有什么事情?」
「正是,王妃托某给王爷带话,她有要事,想见王爷一面。」
元翼心一松,他刚才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虽然做了万全的安排,但是还是怕万一……
「她要见本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五没有隐瞒,把芳年见过傅二夫人的事情一说,并说芳年已知自己身世。
「王爷,依某来看,虽然国师的身份被揭出。但眼下还不是与他对上之时,天下未乱,臣民不反,还是不宜轻举妄动。」
他现在心态有些变了,之前他一人时,只想着寻国师抱仇,纵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而现在,他知道女儿尚在人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保全自己和姣月的孩子。王爷是女儿的丈夫,他不希望女儿年轻就守寡。
元翼何尝不知他说得有道理,但自己身为元氏子孙,若是与陛下一样做个缩头乌龟,他做不到。
若是以前,他或许可以。但国师的存在,对于他的王妃来说,太过危险。方才他们在书房中商议过,本以为趁国师身份暴出,或许会激起天下热血之士。但是却正如他所料,人皆怕死,忠臣亦然。
刚刚议事的蒙面人,认为想扳倒国师,还得再等待时机。
「五爷说得有理,本王亦是那般想的,或许此时还不是好时机。你先行离去,本王随后就到。」
老五得到回复,很快就消失在夜空中。
崖底的芳年独坐在床边上,此时没有之间的激动,开始思量眼前的事情。要真解毒,那他们不就是要圆房。她才后知后觉的忐忑起来。
前世今生,这可是头一遭,不由得心如小鹿般乱撞。手不停地抚着旺福头上的毛,薅得旺福想逃,偏被得抱得死紧,不得动弹。只得用湿漉漉的乌黑眼睛看着自己的女主人,可惜女主人满心眼里都是旖旎,根本没有留意它。
芳年想到的是,好歹也是洞房花烛,哪能如此随便。
她翻箱倒柜一番,寻出一身颜色最艳的衣服,包着布巾,去温泉洞里泡澡。待洗好后,一通打扮,端坐在床边。心里不停地想着那压箱底上的小人画,手绞着裙摆。
洞内的夜明珠把里面晕得昏黄,就连石壁上的那幅寒梅图,都映成暖色。崖底很安静,静得恍如天地间只余她一人,在等着自己归家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