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芳年出山就会祭拜祖母而来,她还要赶在闭城之前出城。虽有万般不舍,但实在是不能多留。
她起身告辞,邢氏知道厉害关系,不做挽留,送她出去。别人不知内情,见邢氏送她出门,并没有放在心上。
刚一出门,不想碰到韩老太君。连邢氏都纳闷,这位国公府的老太君,怎么会前来吊唁。
仇人相见,自是分外眼红。
两人假惺惺地打过招呼,韩老太君眯着眼,隐含杀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派在寺中监视的人一直都没等到方管事再露面,哪里想无意之举,临时起意来傅家吊唁,居然让她碰到这可恨的妇人。
既然对方送上门,就休怪她不客气。
等芳年一坐上马车,韩老太君就对自己身边的婆子使眼色。婆子立马悄悄地留在马车边,没有与她一起进傅家。
老五驾着车一路出城,行至荒野之地,前无行人。他感觉不太对劲,往后一看,就见后面跟来几位策马之人。
来人杀气腾腾,分明不善。
他把马车停下,静坐不动,忽闻空气中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心知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
「王妃,你在车里坐稳,有几个钉子,某去去就来。」
芳年心一沉,钉子是什么,她不清楚,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车停下后,没有车轱辘声,很容易就能听出马蹄声。她猜想着,莫不是有人对自己不利?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韩老太君的样子。自己身为方管事时,自问没有得罪过别人,除了那位老太君。
她绷着弦,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先是听到五先生的问话声,紧接着似乎有撕杀的声音,半刻钟不到,老五回来了。
「王妃,你坐好了,钉子已除,我们重新上路。」
他们的马车绝车而去,荒野之中横躺着几位一招毙命的男子。马儿被惊得四下逃窜,待刀影血光后,它们才停下来原地打转。
半天都没有人来牵拉它们,少了缰绳的羁绊,各自悠闲着,四散啃食枯草。
韩老太君从傅府出来,那婆子上前扶她,微不可见地点头。韩老太君的嘴角浮起一个难以察觉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傅府的门。
看来,这次傅府之行,是来对了。
很快,那嚣张的妇人就是刀下亡魂,再也不会到她面前逞威撒野。
她回到府中,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好消息传来。眼看着几近黄昏,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来禀报,才知道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部被诛杀。
怎么会?
几位身手不错的侍卫还杀不死一个妇人和一个车夫?韩老太君黑沉着脸,手中捏着佛珠,差点掐断串珠的绳子。
「可收拾干净了。」既然事败,就不能再让别人捉到把柄。
「老太君放心,尸体都焚化了。」
「那就好。」
世家大户,私下的勾当多了,能解决的都不愿意惊动官府。
京兆府那边乐得轻松,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苦主都想息事宁人,他们也不会自找麻烦。
韩老太君一直沉着脸,暗想着莫非那黑脸妇人,难不成真是王爷的相好,要不然一个管事,怎么会有人暗中保护?
她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自她嫁进国公府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挫折。一个奴才而已,居然都对付不了。
心里暗骂元氏没一个好东西,那皇位上坐着不理朝政的陛下,和天天念经拜佛私下和妇人厮混的七王爷,还有以前四处留情的十王爷。怪不得能被国师把天下死死抓在手中,还不是怪他们太没用。
她气得连午膳都没用一口,光顾着喝茶水,犹不解气。直到女儿陵阳侯夫人上门,才把事情放在一边。
陵阳侯夫人脸色十分憔悴,连妆容都没有精心打理。素着一张脸,哀戚戚的,一脸的愁容。自打小女儿出事,她求过一次娘家。娘家不愿管之后,她就一直没再登门。
最近国师的身份传出,她想起娘曾说过的话,想着或许娘去求一求,能把玉乔弄出来。
韩老太君年事已高,性子越的左,平日里爱听好听的话,爱看别人讨好喜庆的脸。就算是陵阳侯夫人是自己的亲女儿,看到她丧气的模样,心里还是一阵不喜。
她听到女儿所求之事,心道果然又是这事。
略一沉吟,「既然本朝公公们地位高超,你又何必把她弄出来。玉乔是我的外孙女,我自是心疼,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出来后,要如何自处?天下还有哪个正常的男人愿意要她?」
「娘……」陵阳侯夫人怎么会没想到这点,就是想到了法子才来求娘家的。她的眼神看了眼门外,
「娘,昀哥儿还没娶妻吧?」
「你可真敢想,昀儿可是国公府里正经的公子,怎么能娶一个阉人的对食?」
韩老太君情急之下,说的话未免就有些尖锐。对食两个字,像一根利刺一般扎进陵阳侯夫人的心里。她死掐着手心,不敢反驳自己的娘。
况且,娘说得没错。她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女儿,就是一个太监的对食。
她捂着面,嘤嘤地哭起来。
「好了,你哭什么,咱们娘俩说话,何必避讳那些?玉乔要真是能回来,总得有个容身之处。正妻你是不要想,若是当个贵妾,有我这个做外祖母的看着,兴许能成。」
陵阳侯夫人闻言,止住哭声。她哪里有那个脸面求昀哥儿的正妻之位,本就是冲着妾室的位置来的。
得到娘的首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女人嘛,还是得有丈夫的疼爱,才能在后院长久的立足。
「娘,昀哥儿……能同意吗?」
韩老太君心中窝火,女儿怎么敢质疑她的话,「一个妾而已,他想来应该不会在意。」
妾这字,又刺痛了陵阳侯夫人的心。母亲话里的意思,竟把她的女儿归为玩意儿一类的。想想之前,她连把女儿嫁给昀哥儿都不愿意,嫌昀哥儿是庶出,大嫂面甜心苦,怕女儿受气。
可是现在,为了一个妾室的名份,她要受尽奚落。为了女儿,她强忍着。侯爷不愿认女儿,她当娘的要是再不管,玉乔的一辈子就完了。
韩老太君其实心里隐约有些不太乐意,就算是妾室,那也得是清清白白女子。事关国公府的声誉,要不是看在女儿的份上,真不愿意让孙子受委屈。
想了想,对身边的婆子道:「你去请二公子过来。」
不一会儿,唐昀来了。
陵阳侯夫人先是哭诉了一番成玉乔多么命苦的话,接着韩老太君截过话头,提出想把成玉乔给他做妾的事情。
唐昀脸色不显,内心已是怒火滔天。就因为他是庶出,就能随意践踏。一个阉人玩弄过的女人,还想送给他。他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无比。
「祖母,姑姑。游总管可不是一般的公公,表妹又是陛下赐给他的。孙儿想着,想让表妹出宫,怕是不容易吧。」
韩老太君当下就皱了眉,方才被女儿哭得闹心,仔细一想,孙儿说得没错。要是好弄的话,他们早就出手,何必等到现在。
「昀哥儿……姑姑知道委屈你。你祖母进宫一试,要玉乔真能出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