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谢家娇娘】
黑暗,无尽的黑暗。
憋闷,极度的憋闷。
谢娇娇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可无论如何努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这让她感到绝望,又隐隐有丝不甘在心底发酵,於是她鼓足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奋力睁开了眼。
世界突然有了光亮,氧气也瞬间冲入鼻腔,那淡淡的霉味,让她陌生至极……
这是哪里?
苏醒的喜悦,几乎是立刻被眼前的一切抢掉了所有风头。
再三个月她就要从大学毕业了,原本她打算趁着实习前的假期回家看看父母兄嫂,但路上突然遇上一场车祸,让她在天旋地转里失去了知觉。
如今醒转,却让她以为自己仍身处在梦境里。
谢娇娇环顾四周,尽管房间内的光线有些微弱,还是看得出这房子没有吊棚,只有脏兮兮的檩子和粗壮的房梁。身侧的菱格窗户糊着枯黄的窗纸,身上盖着的棉被很是破旧,霉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的。
这到底是哪里?看着不像是医院啊……莫非她是被山区的老乡捡回家养伤了?
谢娇娇想要坐起来,支手一撑,却发觉自己的手臂像柴棍一般细瘦……
「这是……」
她正惊讶不知自己为何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突然房门一开,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瞥见谢娇娇清醒过来,立刻飞奔至她的床边。
「大姊,你醒了!」
谢娇娇被小姑娘抓得手疼,一边挣扎着一边问道:「这是哪里,我怎麽了?」
小姑娘许是发现自己手上的力气大了,赶紧改抓为握,并使劲鼓着腮帮子吹气,好似这样大姊就不疼了。
小姑娘长了一张白净的瓜子脸,虽然只简单用红绳紮了两条辫子,身上的衣裙也破旧,但她的眉眼娇俏,此刻模样更像是含了坚果的小松鼠一般,很是可爱。
谢娇娇看得忍不住发笑,没等伸手戳戳小姑娘的腮帮子,小姑娘却是突然抱着她大哭。
「呜呜,大姊,你不要死!你死了,我们和娘怎麽办?我害怕!」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地滚落,很快就染湿了谢娇娇的肩膀。
谢娇娇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疼得厉害,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姑娘,安慰道:「不哭、不哭,我这不是活了嘛!」
小姑娘还要说什麽的时候,门扇「匡当」一声,又被人推开了。
一个年纪明显较两人小上许多的小姑娘脸色通红,生气的跳脚喊道:「二姊,隔壁李大娘又在说大姊坏话了!」她气得没发现大姊已清醒过来,只急着跟二姊告状。
「什麽?该死的碎嘴婆娘,真当咱们家好欺负了!走,骂她去!」
於是,没等谢娇娇问句话,两个小姑娘就旋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大开的房门送进来了冷风,也把院子里的吵闹声一点不落的捎了进来。
「谁又在嚼舌根,也不怕扯谎多了,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娇俏的嗓音,谢娇娇立刻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方才那个「妹妹」。
紧接着传来一阵尖刻的叫骂声,「死丫头,你骂谁呢,我站在自家院子说话怎麽了,你是县官老爷啊,我的嘴,还得你说了算?」
「你的嘴那麽臭,十里八村都有名,别说给我,就是给狗,狗都不要!」她立刻顶了回去,「你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我大姊的坏话!再让我听见一回,我就去告诉前院张嫂子,她家丢的那只鸡到哪去了、鸡毛被谁埋在哪里了。」
「你、你……死丫头,你再敢瞎说试试看!」
听来对方是恼羞成怒了,谢娇娇生怕两个小姑娘吃亏,挣扎着想起身劝架,无奈身子实在太孱弱了,刚起身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旁边房间里传出了个妇人的声音,「李嫂子,你……你别同两个丫头一般见识啊,她们还小,不懂事……」
「娘,明明是她先说了大姊的坏话,你为什麽向她道歉!」
「就是啊,娘,她说大姊没了贞洁,以後嫁不出去,我也听见了。」
两个小姑娘不服气,但妇人却喝止了她们,「都给我回屋来!你们就这麽跑出去跟人吵架,还要不要名声了?谁想说就说去,老天爷都看着呢!」
闻言,李大娘显然是有些心虚了,遂道:「哼,今儿老娘高兴,不跟你们两个死丫头见识。一家子病痨鬼,跟你们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楣了!」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见对方不再造次,妇人道:「扶我去你们大姊的房里。」方才她听见隔壁房有动静,想着应是房里的人终於醒过来了。
「好,娘。」
很快,妇人便被两个小姑娘扶到了谢娇娇的面前。
屋里的视野不佳,但谢娇娇依旧将妇人那略显苍白的样貌看得清清楚楚,瞧那眉眼同两个小姑娘有五分相似,任谁都猜得出她们是母女。
妇人握住谢娇娇的手,柔声地道:「娇娘,你醒了……」她替谢娇娇理了理那蓬乱的发,「听娘的话,谁说什麽都不要放在心里,咱们家……哎,是娘对不起你。」说着说着开始抹泪。
谢娇娇听得一头雾水,娇娘……是在喊她吗?
谢娇娇尚未从祸事中缓过神来,只含糊地道:「我……还没想起自己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想不起来也好,不是什麽大事。娘啊,别的不盼望,只要你们姊妹三个都平安就好……咳、咳……」妇人还想说什麽,却突然咳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一般。
谢娇娇有些担心,但一旁的两个小姑娘却习以为常,一个替妇人拍打後背,一个跑去倒水服侍,末了,她们扶着妇人回了旁边的房间。
谢娇娇终於得了清静,没等她梳理明白自己遭遇的怪事,就见那个脾气泼辣的小姑娘又折了回来,不由分说地灌了她一碗汤药,也不知那是什麽汤药,竟让她昏昏欲睡。
梦里,她被放在一个冷冰冰的柜子里,在亲人的痛哭中,送进了火炉……
而某个自小吃尽苦头的小姑娘,心急家里的娘亲和妹妹们不得饱餐一顿,上山挖野菜,没想到被一个地痞纠缠,最後为护清白而跳河……
光怪陆离,时空转换,许是名字相仿的缘故,她的灵魂穿越时空到了这里,成了谢家长女谢娇娘……
一滴眼泪顺着睡梦中人儿的眼角慢慢落了下来。
「爸、妈,不要哭,我会好好活着的……」
村庄的清晨是宁静又安详的,村头的老狗尽忠职守了一宿,摇着尾巴跑回了自家的狗窝,等主人赏些剩饭,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而各家的公鸡则跳上了墙头,迎着初升的太阳,扯着脖子叫了起来。
一日之计在於晨,男人们盘算着一日的生计,女人们则掂量着如何用最好又便宜的粮食,喂饱一家老少的肚子。
这样的一个日常早晨,小王庄外的山路上,远远走来一队人马,队伍里有十几个男子,各个皆有几分剽悍铁血之气。
打头阵的是一个年少骑士,他抬手遮了初升的阳光,扫了一眼远处的小王庄,立刻掉头跑回队伍中,笑道:「六爷,前面就是小王庄了,您的大院就位在庄子南边山脚下,二爷说是这庄里最好的院子了。」
「嗯,知道了,你们先走吧,过几日都安顿好了就来聚聚。」
回话的男子姓赵,名建硕,他骑在一匹毛色漆黑的高头大马上,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了刀削一般坚毅的脸庞,那浓黑的眉、深幽的眸子、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唇,当真是难得的阳刚美男子。
但许是老天爷终究不允许世间有完美的存在,一道刀疤斜斜地从他的左边脸颊划过,好似劈开天空的闪电,令他的俊美平添了三分冷厉,让人莫名胆寒。
「六爷,那我们先走了。」旁边一个骑士从马车上抓了一个大包裹递给他。
马车上,一个稍显年长的汉子则是嘱咐道:「老六,如今咱们已经是平民百姓了,往後都得在这里过日子,你可别总冷着脸,小心娶不到媳妇儿。」
闻言,一旁的几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附和道:「就是啊,六爷,咱们可是说好了,谁家先生了小子,其余几家都要给彩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