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谢丽娘迎上来,方才隐约听见的几句话让她惊恐。
谢娇娘替小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低声道:「丽娘,你别怕,一切有姊姊呢。但是以后我怕是不方便回来,你记得,有任何事都赶紧去大院寻我。」
「好,大姊,我记住了。」
谷雨上前扶了谢娇娘,主仆两个出了院子,渐渐隐入小路转弯的树丛之后,留下垂着头的谢丽娘,还有依靠在门口一脸惶然无措的何氏。
一到家,谢丽娘就让谷雨出门,「谷雨,你走一趟陈家庄,帮我寻刘路兄弟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托他帮忙。」
刘路是陈家庄兄弟里的一个,长相很憨厚,实际却有几分机智。上次惩治李太娘,他可没少帮忙,所以这次谢娇娘还是要劳烦他。
谷雨嘴巴严,去寻人来回的路上都不曾多说一句,令刘路惦记得够呛,好不容易到了赵家大院,他就嚷道:「嫂子,可是又有人寻事刁难了?」
「没有,刘兄弟别急。」谢娇娘生怕他误会,赶紧安抚几句,末了才把书信拿出来,「六爷他们一去这么久没有音信,我心里惦记得厉害,想托你送一封信去。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劳烦你顺路打探一玉。」
「好,嫂子,你说。」刘路应得痛快,他是从尸山血海里拿命拼出来的,杀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出趟远门。
谢娇娘既然决定做了,也就没再客气,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她亲自去准备一份干粮,还有五十两的碎银子,一并给刘路做盘缠。
刘路没推辞,拿上就回陈家庄,同兄弟们交代下后续,之后连第二日都没等,直接上路。
谢娇娘勉强放下一件心事,但多少还是受了影响,午饭只吃了半碗。
谷雨看得心急,琢磨着明早要给谢蕙娘捎个信儿。
当晚,谢全扯着满脸尴尬的何氏上门来。
谢娇娘就是再不欢喜,也不能把亲爹娘挡在门外,只能迎进门。
谢全耐着性子等着谢娇娘安排茶水点心,心里却如猫抓一样痒痒。
他原本想着何氏一个农妇,眼界窄,说城里的食铺赚钱,也不过是每日几百文,但今日亲自去看,才知道大错特错,那哪里是食铺啊,生意火爆的程度几乎顶得过一个大酒楼了。
银钱如流水一样进了钱匣子,他想看看,那个该死的仆妇却不给。还有蕙娘,居然连块肉都舍不得给他吃,还质问他有什么脸回来。
笑话,他是谢家的一家之主,凭什么不回来?一个不能继承香火的死丫头,他当年没掐死她就不错了,还敢顶撞亲爹!
谢全暗暗咬牙,手里的茶碗几乎要捏出声响。
谢娇娘对这人喜欢不起来,想早早打发他离开,于是问道:「爹、娘,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何氏捏着衣角,偷偷瞄了自家男人一眼,没敢说话。
谢全干咳两声,开口就打起亲情牌,「娇娘啊,爹一日来两次,发现这么大的院子只有你一个人在家,还怀着身孕,说实话,爹心疼啊。村里有些传言,爹也听说了,既然赵家女婿出门这么久不回来,音讯全无,想来是在外边遇难或者……嗯,不要你了,不如……」
「呸呸!」谢娇娘听他一开口就诅咒赵建硕没了性命,立刻变了脸色,吐着口水,恨不得谁也听不到这句话,半点不作数才好。
她气呼呼地道:「爹,你说什么呢,我家六爷好好的,过几日就回来了。」
谢全脸色不好,忍不住变了口气,「你骗外人就得了,我们是你爹娘,你还不说实话?外边都说了,你就是克夫的命,先前白家那个少爷想纳你做妾,还没过门他就遭了难,如今姓赵的也是出门多月不回,不是被你克死了,还能是啥?你一个寡妇挺着肚子,在这村里没几日就得让人欺负死。你明日就把院子卖了,把铺子也卖出去,拿着秘方跟我和你娘去青州,我在那边有产业,保证不会亏待你和孩子就是了。」
谢娇娘听得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啊。
虽然她不知道这所谓的亲爹到底为什么要带走两个妹妹和娘亲,但显见没安好心,之前那样姑且还能说她疑心重,可如今这般裸裸地要她卖掉院子和铺子,还要她拿着秘方同他走,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再不知道他心存不良,就是比傻子还傻了。
「我有夫君,无论是院子还是铺子,都是赵家的,我不能这么做,以后这话也不用再说。天色晚了,爹娘回去吧。」
谢全没有想到谢娇娘会直接撵人,从人财两得的美梦里醒过来,气得口不择言,「死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我是你爹!你……」
「我出嫁时候,六爷送了大笔的聘礼,已经谢过我娘的养育之恩了。我就是还有亏欠,也是亏欠我娘和两个妹妹,同你这个抛妻弃女的人没有任何干系!」谢娇娘半点情面都没留,直接喊等在门口外的清明,「清明,送客!」
「是,夫人。」清明立刻冲进来,扯着谢全往外走。
谢全根本没想到会被闺女撵出门,气得差点疯了,破口大骂,「死丫头,你等着,我要去府城告你不孝,让你蹲大牢。」
何氏没想到父女俩会吵得这般厉害,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别吵了,先回家,回家!」
清明来赵家这么久,从一个瘦弱的少年被养到如今这般黑壮有力,自是都听谢娇娘的,见谢全还想骂几句,他用力地将人拉去大门外,末了直接关了大门。
谢全气得跳脚,又大骂了几句,才被何氏劝了回未。
谢娇娘气得手脚发凉,一万个后悔自己不会武,身上又流了谢家的血,否则真想把谢全打得屁滚尿流。
从来没有人这样想把她当傻子卖了,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夫人,你可不能生气啊,肚子里还有小少爷呢,再说老爷马上就回来了。」
「等他回来,媳妇和家都被人家抢去了!」谢娇娘心里烦躁得厉害,到底抱怨了几句。
可惜赵建硕如今远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道他只走了不到两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如今的京都,花朵竞相开放,河畔的杨柳枝繁叶茂,田里的庄稼也冒出头,绿油油一片。
城外游人如织,城里也是人来人往,街路上一片繁华喧闹,好似先前那场封城之惊,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城南的小院如同河水中的一块石头,无论河水是平静还是湍急,都不曾让它改变过半分位置。
道二爷坐在桂花树下,很是惬意的举了手里的酒杯,抬头望向尚且没有挂上花苞的石榴,不但无半点嫌弃,反倒一脸的期昐。
小丫鬟笑嘻嘻地送几碟小菜上来,搭话道:「二爷,六爷今日怕是又不能回来了。不如您先吃,等六爷回来,奴婢再下厨给他做吃食。」
道二爷却摇头,「不必,马上就好。」
「欸?」小丫鬟有些不解其意,下一瞬院门就被敲响了。
赵建硕一身青衣,手摇折扇,头发难得没有全部梳成发髻,留了那么一缕遮盖脸上的伤疤,若是不仔细打量倒也是个文质彬彬的俊秀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