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庆安城是个小地方,民风淳朴,平日有些小事,基本村里的族老和里正就解决了,所以这鸣冤鼓虽然立了,但几乎不曾被敲响。
不想今日,如此好的天气,居然有人来告状。
鼓声落地,谢娇娘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小王庄谢家三女,今状告生父蓄意谋害亲母性命,求大人做主。」
「什么?!」
闻言,府衙前就炸开了锅。
何氏瞪着眼睛,极度不愿意相信的望向一旁的谢全,而谢全则直接软了腿,脸色白得像鬼一般。
「这真是……从来没听说过啊。」
「是啊,闺女状告亲爹。」
「而且还是亲爹要杀亲娘,这一家子是怎么过日子的?」
府衙附近的众人都忍耐不住,议论纷纷,然后事情也不办了,都围过来想看个究竟。
谢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迅速逃走,无奈被抓得死死的。
他不知道,这一时刻,分散开的陈家庄兄弟,已经到各大茶楼和市集街头一声声高喊着——
「赵家食铺老板娘状告亲爹谋杀生母,正在府衙开审,远走他乡八年的丈夫为什么要杀害发妻,嫁女入火坑?看官们千万不能错过!」
日子平静安宁,不免有些无趣,如此爆炸性的新闻,简直给整个庆安城浇了一瓢热油,众人顿时讨论开了。
「哎呀,还有这样的事,可得去看看啊。」
「对啊,若是真的,这样的畜生可是不能放过。」
府衙里,原本值班的衙役们如同往日一般懒散的喝着茶水、熬着时间,突然听得鸣冤鼓响,有些反应不过来。
待得醒过神,都赶紧整理穿戴,有人回后衙请府尹老爷,有人去前边带人,各自忙碌起来。
很快,谢家人就都被带进公堂之上。
门外赶来旁听的百姓越聚越多,大有把府衙围得水泄不通的架势。
衙役见此,赶紧又去后边报信。
庆安的府尹是个酒囊饭袋,靠着岳丈一家做了这小小府城的父母官,捞不到太多油水,但也没什么灾祸,就等着混个几年,得个优良的考评,往上升一升。
昨晩正妻开恩,准许他在小妾房里睡一晚,正唱着小曲回忆着昨晚美好的时候,突然听得前衙来报,倒也没恼,反倒有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得意。
换了官服到了前堂,见到堂下跪着的一家人,他还没觉得如何,但是一扫门外的众多百姓,他倒是吃了一惊。
有衙役上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府尹干咳两声,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禀告上来。」
谢娇娘早有准备,双手捧上昨晩写好的状纸,连同那一陶碗的药渣。
这可真是准备齐全,府尹忍不住挑眉,待得看状纸,问道:「谢全,你对于三个女儿状告你蓄意杀妻之事,可有话说?」
「有,有!青天大老爷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丫头简直是胆大包天,因为恼我在外闯荡多年,不曾顾及家里,就要冤枉死我啊!」
府尹皱眉,指了谢娇娘问道:「谢娇娘,百善孝为先,你今日把亲父告上衙门,可是有什么话说?」
「有。大人,小妇人家中贫塞,老母病重,妹妹年幼,我们母女四人相依为命,只因为父亲抛弃妻女出走多年,毫无音讯,如今父亲突然回来,若是能家人团聚,小妇人定然欢喜。但父亲回到家中就要卖院子、卖田地,甚至要小妇人卖光夫家的产业,同母亲、妹妹一起随他远走,小妇人不应,他就以小妹的婚事为要挟,要把小妹嫁给不能人道的某家少爷。试问虎毒不食子,有哪家亲生父亲会对女如此狠毒?
「此外,母亲有陈年咳疾,眼看就要痊愈,突然病情加重,父亲却心肠如铁,不闻不问,小妇人疑惑之下取了父亲给母亲抓回来的药寻了大去看,结果大夫说这副药若是给母亲这种咳疾病人服用,不出几日就会吐血而亡。小妇人姊妹三个同母亲吃尽苦头才得以生活,不想父亲如此……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如今求府尹大人做主,惩治父亲,也救母亲活命、免小妹跳入火坑的苦楚。药渣已经带来,只要询问当日父亲前去抓的药铺便会真相大白。求大人做主!」
「求大人做主!」谢蕙娘和谢丽娘早就听得泪涟涟,两人一同磕头。
不等府尹说话,外头已经是沸腾盈天——
「咱们庆安算民风淳朴,怎么出了这样的畜生?」
「你没听说,人家在外边闯荡了几年,说不得就是好的不学,学了坏的。」
「唔,有道理!」
府尹听到吵闹,敲了一记惊堂木,眼见众人都收了声,才看着谢全,「这药是从哪个药铺抓的?」
谢全吓得脸色隐隐发青,只磕头喊冤,却不肯说。
府尹哪里耐烦听他唠叨,抬手一示意,两个衙役就上前压住谢全。
谢全也是个胆小如鼠的,立刻说了个药铺的名字。
这种上门拘人的事,衙役们最是喜欢,争抢着求了差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当真提了个中年大夫赶回来。
许是几个衙役没少拿通融银子,这中年大夫路上早把事情打探清楚了,一瞧跪在堂上的谢全,恨得咬牙切齿。
虽说开门做生意,哪有不碰到点糟心事的,但谢全可是坑人坑得太大了,他卖了谢全药材没赚几文钱不说,方才打点衙役就花费了二十两,若是再处置不好,传出药铺卖药差点吃死人的话,真的就等着关门了。
碍于在众人面前,公堂之上,中年大夫忍了又忍,才没有上前给谢全一顿暴打。
他跪倒回话,半点没迟疑,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当日之事说了个清清楚楚,「太人,小人的药铺虽然每日人来人往,但大人若是问这人买药的事,小人如今还记得清楚,因为这人当日为了抹去十文钱,可没少挑拣毛病。
「而且他另外要的那些胖头生同这药方相克,所以小人很是嘱咐了几句,让这人千万不要混进药方里一起煮,会吃死人的,但这人还嫌弃我多嘴。我们回春堂是百年老店,这庆安城谁不知道我们回春堂的大名,如今若是因为这人做下的恶事受了连累小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别看这中年大夫是看诊治病的,嘴皮子也不让人,劈哩啪啦说了一通,立刻博得堂上堂下众人的同情。
「孟大夫说的不错,回春堂平日也常舍药呢。」
「可不是,我娘的腿疼病就是在回春堂抓药治好的。」
这般一面倒的支持,谢娇娘等人自然愿意看到,但谢全却是要疯了。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我好好的家不要,怎么会想要毒死发妻?我真是冤枉啊!明明是药铺抓药的时候放错了,草菅人命,如今却算到我头上。我冤枉啊!」许是明白今日之事将决定以后生死,谢全豁出去了,猛然扑过去抓着中年大夫的肩膀晃了起来,「你说,我们有什么冤仇,你要这么害我?明明就是你抓错药,如今害得我家反目成仇,你会遭报应,天打雷劈啊!」
中年大夫也是气急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谢全还不肯承认,这事若是不说明白,吃亏的可是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