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当然也有那没有眼色的,上前询问道:「老爷,这个案子还有几个人犯,方才被人劫走了,您看……」
年轻书生笑着摆摆手,「你说那劫人的汉子脸上带了刀疤吧?不必担心,赵六爷同本官在半路相遇,巧合救了本官一命,是个战场上下来的英雄汉。这个案子本官也知道一些细节,赵家娘子正怀着身孕,留在家中待产没什么不妥,待得开堂重审之日再来问话就好。」
这话可是说得不能再明白了,赤裸裸的对赵家偏心,但众人不但没有反感,反倒很喜欢这个新府尹的坦诚。
不说府衙后吴府尹一家如何吵闹、城里百姓如何传说新府尹,只说谢娇娘一路被抱回小王庄,她窝在赵建硕怀里,眼泪流得痛快,心里却越来越忐忑。
原因很简单,怕挨骂啊!
果然进了家门,她被直接放到炕上,而赵建硕坐在桌边,没有再说一句话。
谢娇娘扯着衣角琢磨了那么一瞬,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凑了上去,「六爷,我……我知道错了。」
「哪里错了?」赵建硕低头倒茶,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让谢娇娘更是心虚。
「嗯……我不该胆大包天的要去府衙告状?」
「唔,还有呢?」
「我不该不顾怀着身孕,差点令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唔,还有呢?」
「我不该没留下退路,就冲动行事。」
「唔,还有呢?」
谢娇娘咬着嘴唇,眼底的委屈越来越浓,任凭她怎么说,赵建硕就是这么几个字,气得她直接红了眼圈,「呜呜,我就是错了,你还要怎么样?谁让你不在家,我大着肚子,要防备亲爹抢家产,要护着娘亲不被毒死,还要护着妹子不被推进火坑,我累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帮我就算了,回来还这样……呜呜,我也不活了,我要带着儿子……」
「你敢!」赵建硕眼见谢娇娘抬着拳头要捶肚子,绷不住了,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恼道:「你若是气恼,打我就好,做什么拿孩子撒气!」
「我哪敢,赵六爷多凶啊,一走不知多久没有音讯,回来还要拿大肚子的媳妇出气……」谢娇娘扯着他的袖子抹眼泪鼻涕。
赵建硕哭笑不得,赶紧认错,「别哭了,我错了,不是不想给你送信,只是想赶紧忙完,早些回来陪你,没想到出了这么多的事。」
「没想到?你没想到的事可多了,再不回来,我和儿子出了事,你就等着打光棍吧。」谢娇娘眼泪掉得更急,末了突然抬头,「啊,你不会是在外边又遇到什么绿云、蓝云,这才不管我跟儿子……」
「胡说什么!」赵建硕算是见识了女人神奇的脑袋,赶紧阻止娇妻胡思乱想,「我日夜奔波,这才能提早赶回来,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哪有空闲见别的女子。昨日中午吃了一张干饼,到如今一口水都还没喝过呢。」
听到他这么说,谢娇娘立刻抬头,「啊?你都三顿没吃饭了,这怎么行!」她心疼得不行,赶紧挣脱开他的怀抱,走去床边喊道:「谷雨、谷雨,你在外边吗?」
众人本来就惦记谢娇娘,生怕她身体出问题,也怕夫妻俩吵架,因此十分关注两人的状况。
谷雨仗着贴身伺候谢娇娘,壮着胆子在院子里等,因屋里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她急得不成,这时突然听到喊声,赶紧凑了过去,应道:「夫人,我在。」
「赶紧下厨给六爷熬锅小米粥,烙盘鸡蛋饼,再切一盘猪舌头。要快啊!」
「是,夫人。」谷雨咧了嘴,笑着赶紧跑去灶间,也通知赵家大院内外,警报解除,男女主子重归于好的喜讯。
屋子里,赵建硕轻轻叹了口气,再是气恼,眼见这样的娇妻,他还能怎么办?
他大手一伸,再次把娇妻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放心,我回来了,一切都不用你再操心,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和孩儿就好。」
「唔,知道了,以后我就把自己当小猪养,一定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好啊,不白不胖就找你算账。」
夫妻俩低声说着情话,谁也没提城里的官司,与京都那些艰险之事。
许是放了压在心头多日的大石头,又有了靠山,谢娇娘疲惫至极,本来还想多陪赵建硕说会儿话,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赵建硕轻轻把她放在炕上,扯了被盖好,末了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傻妞儿,睡吧。」
睡梦中的谢娇娘皱皱小鼻子,嘟起了嘴巴。
赵建硕失笑,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又吻了一下。
谢娇娘勾起唇,睡得更香甜了。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突然,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干净得让人心醉。
庆安城的街道变干净了,路边的树木花草则更艳丽了。
府衙大堂里新府尹第一次问案,惹来了几乎半城的百姓围观旁听。
原本就证据确凿,又人证齐全,谢全杀妻未遂案,不过半个时辰就下了判决。
谢全免于死罪,但判定同何氏和离,流放千里之外的边城做苦役二十年。
他当场软了腿,哭喊着要何氏帮忙求情。
何氏这一次同样泪流满面,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些错,可以犯一次,但绝对不能犯两次。
新府尹也是个诙谐的,判决之后,还冲着百姓们喊了一句,「堂下百姓,对此判诀可有异议?」
众人听了新奇至极,心里颇为欢喜,且觉得了尊重,于是高声应和,「没有,大人英明。」
衙役上前,谢全像是疯了一样,想要挣脱衙役的拉扯,并伸长脖子在人群里搜寻,却怎么也没看到那个当初答应帮他翻供的人,反倒被双手抱着胳膊冷望过来的赵建硕吓得心惊肉跳,再想喊冤,却只能把所有话吞回了肚子里……
站在赵建硕身后的刘路悄悄同兄弟们比了比拳头,脸上得意至极。
昨晚,某断子绝孙的家伙在自家院子里摔了一跤,以后再也不用起床了,今早白家就张罗起过继的事……
一个兄弟翻了个白眼,在他跟前低声笑道:「三爷他们落后几日回来,正好会撞上先前那个狗屁府尹一行,你说三爷那个脾气……呵呵。」
刘路会意,也笑了起来,「可惜,看不到好戏。」
前边的赵建硕勾起了唇角,眼见判决下来了,上前接了谢娇娘和何氏等人。
即便老虎打旽,也不能以猫看待。胆敢捋虎须,就必须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一个包袱,装了两套冬衣、两套夏服、十两碎银子、十几张干饼与七八根红肠。
谢蕙娘拎起来掂了掂,很是沉甸甸,撇撇嘴,低声同谢娇娘抱怨,「娘也真是的,那人都这样了,还给他准备行李。」
谢娇娘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说几句。
路边,何氏红着眼圈站在一棵柳树前,不远处衣衫狼狈、形容憔悴的谢全正由两个差役押解,今日要出发去北地服苦役。
虽然隔得有些远,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但谢全满脸都是愤怒,恨不得吃了何氏一般的模样,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何氏没恼怒也没掉眼泪,递上包袱就回了自家的马车。
谢全好似想要摔包袱,却到底没舍得,毕竟一去千百里,这些东西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