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便听里面一声冷笑:「那是她自己的差事!这么晚了还让人起来给她开门,也忒不懂事!」

谢昭轻吸了口气,手指在她肩头轻点示意她退后,而后自己也躲开了些,侧首:「来人。」

两个身材魁梧的宦官闪身上前,「咣」地一脚狠踹,门板直直朝房内飞去!

月色下,卧房里乱成了一团。

子娴和汀贤往这边一望直接吓住了,几个大宫女要骂的话生咽回去,连滚带爬地下榻见礼。

谢昭扫了眼房中陈设,吩咐陈冀江:「给那两个换个住处,另外四个你看着办。」

陈冀江沉稳应下。雪梨掐指一数,立刻抬头看谢昭:「陛下……」

「那两个」是指子娴汀贤,「另外四个」是那四个大宫女——她怎么办?!

她原想问上一问,却见月色下他的面色上狠意毕现,她的话就卡住了,默默地低下头,觉得先不问为好。

他复扫一遍那四个宫女,面色愈沉三分,俯身一握雪梨的胳膊,拽着她往回走,出语口吻森然:「传司膳来!」

皇帝的脸色太可怕,雪梨就一直没敢吭声。一路被他握着胳膊也不敢挣,好在他步子放得慢,她跟着也不累,就这么被「拽」进了紫宸殿。

一入殿,宫人们立刻到该站的地方站着去,皇帝不问话他们就打算装不存在。

皇帝看看雪梨,着人带她去沐浴更衣,两个十七八岁的宫女赶忙上前,特别客气地请雪梨跟她们去,声音温柔得一听就知道是怕她不高兴。

雪梨朝皇帝一福,随着她们去了。两个宫女在自己房里给她备的水,到她洗的时候谁也不敢出去,非要在屋里待着。弄得雪梨特别难为情,虽然有一道屏风隔着也还是觉得别扭,于是便洗得匆匆的,出水前还先喊了一句「姐姐你们别过来啊」才敢出来。

等她穿好中衣中裤中裙出去,两个宫女又即刻过来了,一个轻手轻脚地帮她上药、一个耐心万千地帮她擦头发,头发擦得半干后取了发带替她简单一扎,紧接着就捧了干净的衣服过来。

雪梨赶紧说:「我自己穿!」

两个宫女相视一望,一个道:「姑娘别客气了,你手伤着,万一再刮着碰着,陛下问起来我们也担待不起。」

她就只好乖乖听话了。其实有人帮也好,她们宫女都穿齐胸襦裙,裙头上的系带要在胸上前前后后绕两三周,两指宽的带子从肿胀的手心上划过确实很疼,近些日子都弄得她一穿衣服就呲牙咧嘴。

只不过,她们这么一帮,她就还是得当着她们的面把中衣裙脱了,底下还好还有中裤,上面脱干净了换抹胸,雪梨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一红就红了一路,她自己也知道,脸上明显烫着呢。到了紫宸殿的时候就尴尬了,万一皇帝看出来了问她,她怎么说啊……

好在她们并没有再带她去见皇帝,一宦官出来交待了两句,她们就带着她往西边的侧殿去了,笑对她说:「陛下说时候不早了,让姑娘今晚先睡侧殿。姑娘先歇着,我们去给你叫点吃的来。」

内殿的大门紧阖着,里面通明的灯火也掩不住那份凛然的肃杀。

汪万植很有些慌神。

这个时辰他原是准备睡了,刚才御膳房里的事儿他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他是个注意养生的人,自认想得明白: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差不多可以作威作福了,但总得活着才能作威作福。所以活得非常「小心」,早上含参片提气、晚上吃莲子静神。

那莲子是不去芯儿的,他也不怕苦,煮得烂熟之后嚼嚼就往下咽。刚才御前的宦官过去传话的时候他就正嚼莲子呢,听说是陛下传他,差点被那苦芯儿呛了,咳出来之后问那小宦官什么事。

那小宦官得了陈冀江的叮嘱,只说不知道,反正汪万植也不能不来。

就这样他也还把先把碗里余下的三个莲子一口气吃了,连带着把汤都灌下去才跟着出来。小宦官心里直笑他:您养生没错,可您也得有命活着啊。

进了紫宸殿一瞧,汪万植嗅出点不对头来。想了想近来好像又没做错什么,呈过来的东西没听说有什么不好,就又静了静神,一直进了内殿。

见礼时一个头磕下去,跪了一刻都没起来。

皇帝不说话,执笔继续练着字;旁边的陈冀江也不说话,垂眸盯着鞋尖好像看不见汪万植。

这么一来汪万植就慌了,可又不敢问。

少顷,皇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放下茶盏又接着写字,倒是陈冀江说话了:「有几句话要问你。」

这不咸不淡的口气让汪万植有点蹿火,但在皇帝面前决计不能发作,他连忙应道:「您问、您问。」

陈冀江慢悠悠道:「这些天陛下赏下去的各样点心、菜肴,说御前上下都有的,你给尚食局刚调来的人没有啊?」

汪万植一愣,不知道哪儿让陈冀江察觉他排挤那几个宫女了。

转念一想又心说陈冀江你可以啊,甭管怎么知道的,几个宫女的事你敢告到陛下跟前?你真当自己是块料?

这厢一磕头:「给了,自然给了。陛下圣恩浩荡,下面的人都感激着呢。」

皇帝仍未有话,陈冀江稍一挑眉,还是那个口吻:「那陛下点名让那几个宫女做的菜,都是她们做的吗?」

当然不是。三个小的让他压住了,七个大的也都找了由头有日子没进膳间了。被问到这儿,汪万植有了点心虚,但仍反应得很快:「自是、自是!」

陈冀江扫了眼皇帝的神色,示意候在一旁的宦官上前。

那宦官捧着一托盘,里面放着簪钗首饰铜钱碎银,他在汪万植面前一躬身,陈冀江又道:「这是哪来的?」

汪万植这回慌彻底了!

这是从雪梨她们房里搜过出来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三个人总共才十几支簪子、五六个项坠,大多还都是银的铜的,也就一支金钗做得精巧,上面的花是玉片做的,一小簇,好像是梨花。

但眼下这些东西落到陈冀江手里,这是、这是找人搜他的住处了?!

陈冀江稍上前了半步,皮笑肉不笑地凝视着他:「汪大人,您就认了吧,是不是欺负那几个宫女来着?尤其是那三个十二三岁的?」

「没、没有……」汪万植矢口否认,骤闻皇帝冷声一笑。

谢昭搁下笔淡看向他,克制不住心底如火的愤怒,字字都是切齿而出:「朕半个多月没见雪梨,她人就瘦了一圈,你还敢说没有?」

「雪梨」两个字从皇帝口中一出来,汪万植顿时吓哑了:那几个小丫头竟能直接找陛下撑腰?陈冀江混得这么气势了?是自己瞎了眼了!

皇帝目光凌然:「欺君的罪名给你,不冤吧?」

汪万植浑身一阵森寒,身子一歪跪都跪不住了,连忙叩首:「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谢昭静默着,由着他磕。二十几个磕下去,地上都沾了血了,陈冀江在旁边一喝:「你再脏了紫宸殿的地!」

汪万植头皮一麻,动也不敢动了,额头触在地面上,安静得好像已入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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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膳房的娘娘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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