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他一番话点明其中利害的雪梨,气势汹汹地回九格院去了。
他最后一语说得也十分明确:「你先把杏仁的事收拾了,就当练练手。」
练手嘛!好好练!
这会儿没办好丢了人总比当了皇后再丢人强!
——九格院上下被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弄得一片紧张。
雪梨走到正屋前才停脚,转身看看已在院子里的几人,酝酿出了一脸孤傲:「去把杏仁给我叫来,我有话跟她说。」
「……哦,哦!」福贵怔了怔才应,立刻往小厨房蹿了。
片刻后杏仁带到,雪梨也没直接在院子里就跟她翻脸,又扫了一眼众人:「各干各的去吧,有事我会叫人的。」
满院的人都在嘀咕,连福贵和豆沙都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二人溜去问白嬷嬷可能会是怎么回事,白嬷嬷想了想道:「这可不好说。你们就先静下心等着吧,若有吩咐娘子自会叫你们。记住一条就得,娘子还能跟这儿发号施令,说明娘子自己没出事——娘子自己没出事,那就什么事都不算事!」
福贵和豆沙定了心,一步都不敢挪的在院子里等着。俩人还打了个赌,赌杏仁这回会死不会。
阮娘子可从前几天开始就看她不顺眼了,也不知这回她怎么触霉头了。
等待之余,二人连带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免不了心里有点犯嘀咕。这种事就是这样,毕竟阮娘子和杏仁都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突然出了事要他们挑个立场,他们虽是必定会挑阮娘子这一方,心中却总难免会对杏仁生点怜悯出来。
也会隐隐有些觉得……阮娘子到底慢慢变得心狠了。
「咣——!」
乍一声脆响,正各自出神的豆沙福贵陡然一惊,相视一望之后疾步上前推门而入!
正屋的厅中,雪梨与杏仁俱是脸色发白,雪梨站在主坐旁两步,杏仁则坐在侧坐上。一只瓷盏碎在雪梨脚边,她身后的墙壁被水渍撞湿了一块,高度和肩部差不多。
福贵定睛一看,雪梨手边案上的茶盏还好端端放着,倒是杏仁手边没有茶盏,地上有一小片洒出的茶水。
「杏仁你……」福贵明白之后直咬牙,也不顾雪梨回过神来没有了,一招手,「来人!」
彭启钟彭启钰应声而入,立在门口听命,福贵一指杏仁:「押走……押走!反了她了!」
二人立刻拖杏仁出去,杏仁如梦初醒,猛吸口气:「放开!放开我!阮雪梨你……」
「你敢砸我?!」雪梨一脸的惊魂未定。
杏仁怒目而视:「我没有!是你算计我……你个贱……」
「啪」地一声脆响与剧痛一起截断了杏仁的话。
连雪梨都稍惊了一下,福贵揉揉手拽住杏仁的耳朵:「你再说?以下犯上你还犯上瘾了?!」
杏仁牙关紧咬不敢再骂,连到了嘴边的辩白都咽了回去。
看看周围,都是雪梨的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争下去半点好处都没有。
总不能妄想陛下来救人……
须臾之后,杏仁目眦欲裂的神色逐渐缓和下去:「娘子恕罪……」
雪梨:「……?」
居然说软就软了?别啊!她可都准备好跟她翻脸翻到底了!
杏仁发僵的面容上硬生生挤出点微笑:「娘子,为这个发落我,传到陛下那儿于您名声也不好。」
雪梨:……阿呸!
到这会儿还拿陛下威胁人!你以为你是谁!
她夺上前去扬手要打,落下之前又狠狠地攥拳放下了。
正准备听响的福贵傻眼。
雪梨银牙磨磨:「动手打你我嫌自己掉价!」
要当皇后的人哪能到处跟人动手!
杏仁的眼泪缓缓地滑下来,无声地瞪着她,眼底恨意凛然!
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倒好像她是话本里为求真爱受尽委屈的较弱女子,雪梨是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正室一样。
「……」算了!我还没当皇后呢!
雪梨说服着自己再度扬手,这一回落得干净利落。「啪」地一声之后,屋里隐有回音。
「送到浣衣局去!别让我再看见她!」雪梨说得气哼哼的,倒也有些气势。
手都麻了……以后还是少亲自动手为好……
整个经过一传到谢昭耳朵里,他就懂了。
——呆梨子又犯坏了,那茶盏准是她自己砸了让旁人觉得是杏仁要伤她的。已进宫几年的宫女性子多少磨平了,再怎么也不敢跟主家动手,杏仁应该胆子没那么大。
不过这犯坏犯得到在点子上。她这么一弄,发落杏仁的根本原因就成了杏仁要动手伤她,比用杏仁要惑君的由头好听,起码不会让人觉得她善妒。
但谢昭还是轻笑着不留情面地把她这点小手段戳穿了,正自鸣得意悠哉哉倚在御案边喝茶的雪梨喉中一噎:「噗……」
「慢点慢点。」谢昭忍住笑递帕子给她擦嘴。
雪梨有点忐忑地大量他:「那陛下觉得……」
一眼就被他看出来了,那这招成不成啊?
皇帝一哂,没直接答,叫过陈冀江:「传旨去,她身边那个宫女大不敬,送去浣衣局前先杖二十,押殿前打来。」
雪梨怔怔,知道特意押到殿前来打是为让旁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意思。她蹭到他身边托腮:「不是说要我自己料理吗?」
「可你不是只会唱白脸吗?」皇帝面无表情地一翻奏章,悠哉提笔,「红脸也得有人唱。」
……好吧。
雪梨撇撇嘴,就坐在旁边陪他了。片刻,外面的惨叫声传进来,谢昭余光扫见她微微一抖,刚想伸手揽住她,笔还没放下,倒见她先闷着头往寝殿去了。
这呆梨,刚才不都气得自己动手了?现下又缩了!
罢了,在他面前缩,不算丢人。
谢昭笑一喟,心知躲进寝殿也没那么安静,随口告诉陈冀江:「把嘴堵上。」
杏仁被发落的事,到底在宫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
一时间,九格院上上下下的宫女再见到皇帝时都不敢抬头,不管是回话、禀事还是在侧旁伺候着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特别规矩地死低着头,视线完全只压在自己脚面的范围内,简直就像是写了一脸的「阮娘子我没勾引陛下」「陛下我没勾引您」「我就老老实实干活你们别看我不顺眼」。
雪梨:「……」
哎嘛这问题也得摆平啊!把她们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动歪心思是好事,可这么下去,人心会越来越不齐的,到时候她要面临的危险就多了。
——就算不考虑这个,这问题也得摆平!每天这么相处着太别扭了,她都觉得九格院里添了一层浓郁的尴尬。
不过笼络人心的事也不能急,还是最好把天时地利人和全凑上,要不然就笼络得太刻意了,容易节外生枝。
苏子娴终于要和卫忱成婚了,婚期定在七月廿一。
雪梨当然要亲自去贺,皇帝的意思是让她带着阿杳和阿沅去,阿沅算是待他道个贺了。
这样的安排于臣子而言算是赚足了面子,连白嬷嬷都说,恐怕卫大人和苏姑娘日后得好生被朝中奉承一阵子。雪梨自然不敢怠慢啊,从七月初开始就在安排这次赴宴的事宜了,每天都在和库里的首饰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