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谢昭告诉她说:「一般皇子们离开母亲是统住到西边去,那边的一片宫室就是为这个备的。可以一直住到十五六,然后出宫开府,或者住到东边——东宫。」
「哦……」雪梨应得有点忧伤。
谢昭笑睇着她,扇子阖上一敲她额头:「知道你舍不得,朕没打算让阿沅去。」
「那怎么办?」雪梨一边松气一边追问。
谢昭:「让他住到紫宸殿去。我会趁着今年着人修整侧殿,一边给他,一边过两年阿淙可以去住。九格院也留着,我若晚上要见朝臣不方便他们在那儿,就让他们回九格院睡。」
雪梨心里一下就恢复明亮了!
让儿子小小年纪就自己住到西边去,她觉得可怜。但儿子跟着爹,那就理所当然了嘛!
这样他们不带侍卫独自去见她方便、她来紫宸殿时碰上外人则也不算错,其他的,说实在的,论起「教皇子」这档子事,自然是他比她更合适!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得挺满意。谢昭伸手沾上面粉在她鼻尖一点:「你既觉得没问题,就这么办了。孝期结束之后我就跟礼部提册后的事,你搬过去之后,阿沅就直接留在紫宸殿?」
「好好好!」雪梨答应得很干脆,擦擦鼻尖的面粉,又说,「那我提前跟阿沅说着些,免得他突然知道会不高兴!」
「嗯,也好。」谢昭点头赞同。珠帘一响,豆沙端着煮好的馄饨进来了。
小馄饨皮薄馅大,但这个所谓的「馅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毕竟它整体个头就小。
一般下锅煮开一回捞上来就能吃了,雪梨也是图这个又方便又快,近来隔三差五就包一回,孩子们读书读累了随时想吃随时叫人煮。
眼下的三十几个分了两碗,二人一人一碗。汤面上飘着葱花虾皮和紫菜,谢昭舀了口汤一尝夸味道好,雪梨便掸掸手,也打算先吃再继续包了。
吃着馄饨,谢昭忽地又说:「阿杳的夫家也可以开始挑了。」
雪梨一口汤猛地呛了!
「咳——!」好像一块虾皮呛进了嗓子里,她连咳了好几口,面色都红了才缓过来,无比诧异地望着他,「阿杳才七岁!」
「我知道,就是慢慢挑着。」谢昭轻松笑道。
雪梨怔了怔神:「你打算……多大的时候把她嫁出去?」
谢昭眉头一挑。
「说了‘就是慢慢挑着’。嫁人早着呢,民间十四五成婚,咱留她到十七八也没事。」他说着,从自己碗里舀了个馄饨喂给她,「别紧张,让她早早嫁了我也舍不得。」
哎……可是毕竟开始谈婚论嫁了啊!
雪梨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像前一刻阿杳还小小一个抱在怀里软软的呢,后一刻就要开始挑夫家了。
宫外,七王府。
七王打算为易氏请封的事没瞒兄弟们,兄弟们也没瞒自家女眷,于是七王府这几日都挺热闹。
今天,各府王妃更是都凑到一起来了,道贺闲谈品茶吃点心地过了小半刻之后,二王妃睇了睇众人的神色,清清嗓子道:「这个……七弟妹是跟宫里走动最多的,册礼之后再进去拜见,可否替我们美言两句?」
一年多前的事,弄得各府到现在都气虚!
本来是刚摸准皇帝的意思,打算在阮娘子封后前先把关系混熟了,日后有所求的时候好办事。结果她们还什么都没提呢,宫里突然就查起账来。
光是查账没事,可是这么一查,九曲十八弯的关系翻出来不少。宫里后来发落了一批宦官女官,现在想想都让人心有余悸。
老实话,若是牵连到王府里,王妃们着实觉得有点冤——她们也就是寻常的交际打点,至于若宦官女官们搭上这条线后黑了宫里的东西来送礼……她们是真不知道那些礼干不干净啊!
陛下一直没说什么,各府就一直对这个有点心慌。罪名嘛,但凡被人攥在手里了,就总是赶紧罚了才反倒叫人安心——不然谁知道他是不是打算秋后算账啊?
再说,就算陛下没打算秋后算账,那万一皇后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出来治她们这些命妇呢?
王妃们担心的大多是后一条,毕竟,只要皇后想立威,眼皮底下已抓到的错是最容易被拿来说事的。足足一年里,除了有女儿在宫里给帝姬伴读的三王妃和五王妃外,余人都是一想这个就慌,摸不准阮氏的脾气。
眼下二王妃这么一提,旁人便也三三两两地各说了几句。易氏微笑着耐心听完,方吁了口气,颔首道:「各位殿下既肯叫我一声弟妹了,我也改口叫嫂嫂吧。要我说,嫂嫂们别急这个,阮娘子是年轻气盛,‘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抵也免不了,但她不会拿嫂嫂们开刀的。」
易氏心里估摸着,这事先不说陛下能不能答应,就是阮娘子自己也不会这么干!
「她去年查账、收拾宫女宦官,那说到底是清理自家的下人。可是牵涉到王府,妯娌之间她不会的。」易氏顿了顿,「她不是会为了给自己立威就把旁人的好日子都搭进去的人。七殿下也说了,阮娘子册了后,对她而言更要紧的是成了陛下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是皇后这个名分。」
是这样?
众人心里好像安稳了些,又不知该不该全信。
阮娘子膝下的孩子太多了——陛下亲生的收养的全在她那里,她一旦当了皇后,单凭孩子也够让她底气十足了。到时候怎么样,谁知道呢?
不过也罢,既然这句「谁知道呢」放在这儿,眼下非得让易氏说个所以然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皇后娘娘到时候真要出手,她们还真就只能跪到长秋宫前告罪去。
深夜,屋里灯火通明,陈冀江手里托着的一对核桃转了一圈又一圈。
核桃互相摩擦时的轻响不绝于耳,徐世水坐在旁边被这声音扰得愈发心烦、愈发等不及了。
但他又不敢追问,师父眼下明显是想事呢。
陈冀江自己也困了,打了个哈欠,复又凝神继续想。
洛安近来的事……不对啊!
七殿下给易氏请封的奏章虽然尚未送进来,但这事也还是搁到台面上了——各府亲王都知道了,宫里也听说了动静。他估摸着,陛下大概也已听说了这事,待得奏章送进来,就剩下批一句「准」或「不准」了。
鲜少有亲王给侧室请封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的——大多都是请封之后再贺啊!请封前多半什么都不提,安安静静地递个奏章进来就得了。
七殿下就不怕陛下不准这事吗?到时候丢不丢人啊?让易氏怎么做人啊?
陈冀江想着,双眸微眯,琢磨出点门道来。
——他这是拿准了陛下肯定会准奏?
啧啧……
请封之事连带着眼皮子底下的情状一起在陈冀江心里翻了个来回,这门道就越来越清晰了。
孝期按道理是不许提这样的事的。其实若论规矩,陛下和殿下们连行房都不该——现下是朝臣们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陛下才能照样时不常地折腾一回阮娘子,殿下们也未必乖乖守了这条规矩。
但便是这样,这两年多里也没听说谁府上敢纳妾的。七殿下要册正妻这事,显然比纳妾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