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越想越觉得看不过眼,最后雪梨实在没扛住,默默去放菜的架子上拿了两根胡萝卜、两根冬笋下来。
这厢顾大厨正哼着小曲调着鱼香料呢,乍闻后面咣咣咣地刀落飞快!
众人一并循声望去,顾大厨连带两位嫂嫂一同傻眼。
一群孩子:「哇……」
雪梨手起刀落,速度快得都快让人瞧不清了,切出的丝还一根根都粗细一样,最后一削头尾削齐长短,她把切好的丝往盘子里一盛,端给顾大厨,堆笑:「师傅,您用这个吧。」
顾大厨:「……」
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阮松和阮柏就笑岔了。
阮柏拍着大腿说:「你是不知道!昨儿个那位大厨刚来的时候那个横!一口一个‘老子当年在一品斋当厨子的时候’,那个劲儿拿的啊,要不是有宫里来的宦官坐镇,我估摸着他都不想留下!」
阮松也笑:「可不?我当时就想他牛气什么啊!一品斋的厨子?我妹妹还是宫里的御厨呢!——瞧,果然名不虚传吧!」
雪梨被他们说得都快钻桌子底下去了,她伏在案上,把脸埋在臂弯里窘迫死了:「别说了别说了!我也才知道我有这毛病,真是越想越别扭来着!后来觉得等这菜端上来我吃着更得别扭,这才动手帮他重切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高氏揽着女儿,夹了一筷子那个鱼香肉丝说好吃。
她说:「菜丝尤其好吃,肯定是因为咱梨子切得好!」
雪梨羞得都不想活了!
这是回家之后一起吃的头一顿饭,结果大家拿这道鱼香肉丝笑了半顿过去,雪梨一直红着脸,后来不得不把这话题岔开:「爹呢?还不来吃饭吗?」
席上倏然一僵。
高氏的面色稍凝了会儿,看向儿子,阮松说:「啊……可能又到地里干活去了,爹啊,闲不住!」
这是有事啊?
雪梨蹙蹙眉,问母亲:「娘,爹怎么了?」
「没事没事。」高氏摆摆手,「他能怎么?好着呢,来来来,先吃饭。」
雪梨一想,不对。
从昨天到今天,家里的人她都见齐了,唯独爹没露脸。最初是说他杀鸡去了,之后她去房里歇了也没多想,可晚上时青梨都来看了、今儿更是连嫂嫂外甥都见了,爹反倒不来看看她?
她搁下筷子:「您快说,这怎么回事?我还要在家住好些天呢,您横竖都得告诉我。」
高氏只低着头不说话。
「二哥?」雪梨看向阮柏,「二哥什么都不瞒我的,对吧?」
阮柏:「这个……你看孩子们都在,这事儿……」
「那我们出去说。」雪梨说罢就起了身,拽着阮柏往外走,到了廊下方松了手,「快说!怎么了?」
「你别担心别担心……不是大事。」阮柏拗不过妹妹,看她急得厉害,也不敢再瞒了,「两个事啊,一个是爹他……他本来也不太敢见你,觉得婚约那事上他对不住你。这也是……没办法,要是陛下不救你,你就只能几年后嫁到霞安镇去,爹心里知道这个,觉得没脸再听你叫爹。」
雪梨皱眉沉叹,又问:「还有另一个事?」
「嗯。」阮柏的神色也沉了些,「你小时候不是爱拿烤鸭皮蘸糖吃么?他今儿说出去给你买些回来,刚出了家门没走多远……让人给打了。」
「怎么就让人给打了?!」雪梨惊住,天子脚下出门买个烤鸭都能让人给打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自己都奇怪呢……」阮柏挠头,又说,「不过还好,附近正好有随着你出来的御令卫,赶去的及时,伤得不重。」
看二哥这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雪梨只好自己去问父亲了。
不能什么也不知道啊,哪会有平白打人的事?尤其她这趟回来弄得阵仗这么大,昨天净街一直从皇城门口净到家门口,附近的居民应该多少觉得「这户人家惹不起」才对,怎么反倒亲爹挨打了?
雪梨就逼着阮柏带她去,阮柏没办法,带着妹妹往父亲的住处去。
屋里,阮岭一听见儿子在外面说「爹,雪梨来看您了」就闷进被子不肯出来了。
雪梨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被子裹了个死死的卷,她看看阮柏,阮柏耸肩动口型跟她说「没辙」,她一哂,过去拍了拍:「爹,好端端的怎么让人打了?让女儿看看。」
阮岭还闷在被子里,回话说:「没事,我没事,你跟你哥哥们玩去吧,难得回来一趟。」
雪梨双手推着晃他:「那我不看您,您看看我呗?八年没见了,您不想知道我现在长什么样吗?」
阮岭在被子里眼泪都要下来了。
哪能是不想呢?昨儿他就拉着高氏问了一晚上,连鼻子眼睛多大都非让高氏比划个具体的。末了还不讲理地埋怨高氏不会画画,要是能画下来给他看就好了,气得高氏差点把他从床上踹下去。
然后雪梨又说:「爹,可没您这么办事的。您觉得对不住我还不顺着我?还不把我哄开心了?出来,快出来,您女儿现在跟娘差不多高了呢。」
好半天,阮岭才畏畏缩缩地从被子里把头露出来了,一看见雪梨就哭了,紧紧一抱,好生感慨了一番都这么大了啊,八年啊!
雪梨笑着和阮柏一起安慰他,末了还是阮柏把父亲强拽开的,阮柏说雪梨都是大姑娘了您这么抱着不合适,阮岭老泪纵横:「就这一回,以后再不会了。」
就这样,三人才可算都冷静下来,开始说今儿早上的事。
雪梨看了看,父亲左脸肿了,嘴角还有点血,阮岭说肚子上还挨了几拳,后来对方拔刀要刺来着,御令卫正好到了。
「您一点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来洛安之后,家里得罪什么人没有?」她这么问,阮岭一再地摇头:「没有,绝没有。我们知道洛安城里富贵人家多,平日能多和气就多和气,哪敢惹事?」
这就怪了啊……
光天化日的,如果这是抢劫都很奇怪,但又光打人没要钱。
雪梨又问说:「那打您的人后来怎么着了?是跑了还是被御令卫抓了?」
「这个……我不知道啊!」阮岭发蒙地摇摇头,他那会儿都被打得眼冒金星了,吓得也不清,光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来着,没注意御令卫抓没抓人。
雪梨想了想,那估计是没抓着?
毕竟时湛也没跟她提过这事儿,要是抓着了,总该告诉她一声吧。
她掂量着,这事还是该跟陛下禀一下。虽然没闹出人命来但是很险啊,她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有问问他该怎么办了。
下午,皇帝到柔嘉宫的时候,惠妃正躺在榻上歇着。
见他来,她就要下榻见礼,被他伸手挡了回去。他顺势在榻边坐下,稍一喟:「朕来看看,不用那么多礼。」
「谢陛下。」惠妃还是颔首道了声谢,靠在软枕上坐着,而后就是一番挺正经的一问一答。
皇帝问腿还疼不疼啊,惠妃说还好,歇着就没事;皇帝又问御医看过没有啊,惠妃说看过了,没大碍;皇帝又问给开了什么药啊,惠妃身边的兰心便把方子呈过来给皇帝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