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昭华鲜少跟人争执,也懒得去分辩,觉得做到问心无愧就好。她今日本就是为了探望双生子才来的,所以并不热衷於和雍王说话。
蹙着眉头看着两个小娃儿哭泣,夏昭华忽的笑起来,「我能抱抱他们吗?」
秦婉并没有立刻答应,并非是她不信任夏昭华,而是双生子现下这样,连自己和父王都能让他们啼哭不止,她不觉得只有一面之缘的夏昭华能安抚住他们。就算双生子记得夏昭华救过他们,只怕也很难不产生惧怕。
这样想着,秦婉望向了雍王,她父王只是叹气——
「罢了,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夏姑娘若是愿意,就听夏姑娘的吧。」
才将两人放下,两人就哭成一团,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不忍,但夏昭华并不说话,一直走到了他们身前,才停住脚步,这时两人的哭声越发大了,听得秦婉浑身一抖,咬着下唇才让自己止住让夏昭华走开的冲动。
夏昭华施施然一笑,旋即蹲下身子,和两个小孩子平视,摸着他们的小脑袋说:「阿羽和媛媛让我抱抱好不好?」
雍王叹道:「如今连本王和婉儿靠近,他们都会哭泣不止,夏姑娘岂能……」还未说完,他就见双生子出人意料的渐渐止了哭声,含着泪花投入夏昭华的怀抱。
纵然被打了脸,但雍王顾不得其他,见双生子安分的待在夏昭华怀里,虽有几不可闻的啜泣声,可是很乖,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反感。
夏昭华只是笑,将他俩引到软榻边,取了七巧板来。她的手很巧,几块木板在她手上变化成不同的形状。两小看得目不转睛,夏昭华一面笑,一面示意众人蹲下来。
饶是不明所以,但见双生子并不排斥她,表示她定然找出了什麽方法,雍王忙令众人蹲下,一时之间,院子里没有站立的人了。
偏巧此时,杜若从外面进来,见一院子的人都蹲着,吓了一跳,正要开口问怎麽了,秦婉转头让她不必说话,忽的就明白了为何两个孩子见了夏昭华之後并不啼哭——因为她是蹲下来的。
媛媛和阿羽还小,以他们的身高而言,如果不仰起头,看到的就只是大人的腿脚,但是他们前几日差点死在大人的脚下,又如何不怕?她和父王都知道阿羽和媛媛受了惊吓,却忘了是什麽吓到了他们。
那日双生子被冲散之後,抬眼望去全是凌乱的步子,根本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人的脸,能看到的,就是一双双腿往自己身上或踩或踢。经历了这样的事,再站在地上,看着一双双大人的腿,他们怎能不怕?
就如同前世,自己梦魇之时,看见最多的还是孟岚的眼睛一样。
念及此,秦婉忽的对夏昭华萌生了说不出的好感来。
夏昭华蹲在软榻前,尽管双脚都有些支持不住了,还是没有起身,一遍遍的给两个孩子拼着七巧板。见双生子看得入迷,夏昭华将七巧板推到他们跟前,笑着问:「阿羽和媛媛喜欢什麽?」
两人小小的身子一抖,脸儿皱起又要开始哭,然而迎上和自己同一高度的笑脸後,虽然噘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但并不再哭,反倒是自己摸了七巧板,拼凑自己喜欢的图案来。
夏昭华脚都软了,雍王命人搬了杌子来给她坐,她倒也不含糊,陪着双生子玩了近两个时辰。
秦媛和秦羽消瘦的小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看得雍王欣慰非常。夏昭华这麽快就发现了让两个孩子哭闹的原因,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还没有客人来得心细,实在是惭愧。
双生子玩累了,趴在软榻上乖乖睡觉,夏昭华便想起身,但因为杌子低矮,夏昭华坐在上面,小腿发麻没了知觉,好一阵子才起得身来。
秦婉和宋夷光亲自去扶她,宋夷光更喜得要去抱她。
「夏姊姊,你真好,我方才都不知道怎麽办了。媛媛和阿羽素来能吃能睡,如今成了这样憔悴的样子,我都怕了起来。」宋夷光说到这里,欢喜的拉着夏昭华,「我就知道,夏姊姊最厉害了,连我都能开导,这两个小豆子,更是可以的。」
她一通夸赞让夏昭华好笑不已。
秦婉也对夏昭华十分感激的说:「今日,委实多谢夏姑娘了。我与父王担心得很,生怕救得了他们的命,却治不了他们的心病。」
「到底年岁小,长大些就好了。」夏昭华笑道:「年里呢,王爷和郡主欢欢喜喜的才好。世子和二姑娘年龄小,忘性大,这事也记不了多久的,过上些日子定然会好起来。」她说着又对雍王行了一礼,「今日出来有些时候了,就此告辞了。」
雍王忙道:「夏姑娘於雍王府有大恩,本王不曾好好谢谢姑娘。夏姑娘不如留下用饭,晚间本王会命人送姑娘回府。」
夏昭华笑道:「王爷这话可是折煞了我,这世上岂有看着两个小孩儿受难的人在?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世子和二姑娘不知何时醒来,到时候恐怕还是会不安一阵,王爷若有心思谢我,不妨等世子和二姑娘彻底好起来也不迟。」
雍王说不过她,只好命女儿送送她。
秦婉引了夏昭华往外去,想到这几次夏昭华几乎都是救自己於水火,心中更是感激。
宋夷光一路都十分欢欣,「夏姊姊最好了,长得漂亮,细心还会哄人,我最喜欢夏姊姊了。」
见她快将自己夸上了天,夏昭华笑道:「或许我有些说不得的毛病,不值得安定郡主喜欢呀。」
「夏姊姊哪儿哪儿都好,才没有毛病。」宋夷光做了个鬼脸,不以为意。
秦婉笑笑,想到这段日子的所见,越发的笃定了夏昭华那所谓「说不得的毛病」是什麽——她怕是和她柔弱的外表不符合,乃是天生神力……
【第三十七章赏景遇上登徒子】
大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这一点也能从服丧之中体现出来。
尽管雍王妃是姊弟三人的生母,但所谓「父在母亡者,孝一年;母在父亡者,孝三年」,在二月末,雍王带着姊弟三人去相国寺佛光塔祭拜过雍王妃,就意味着四人的孝期都结束了。
如今早已是盛春之景,褪去了冬日的素白,京郊早已奼紫嫣红,透着无尽的生机。
今日宋夷光很有兴致,将夏昭华一并请上,说是往碧波池去欣赏春景。秦婉本是十分踌躇,毕竟双生子虽然日渐痊癒,但碧波池现下只怕有不少人,不知可会惊到两人。
然而两个小豆子一听夏昭华要去,就闹腾着说也要去,很是欢喜的样子,让秦婉啼笑皆非。
那日夏昭华找出了双生子哭闹的原因後,雍王府众人如今跟他们说话全是蹲下身子来,两人就渐渐不再惧怕,笑容也多了起来。但为免他们又受到刺激,连元宵节秦婉都不曾进宫去赴宴,而是留在府上陪两人,偏巧夏昭华带了纸折的小玩意儿来,几人欢喜的玩了好几个时辰。这段时日,对於夏昭华面对两个孩子的耐心,雍王也是动容的。
自此後,双生子便跟夏昭华越发亲厚,每次见面都脆生生的叫着「夏姨」,模样好不乖巧。
至於现在,众人碧波池泛舟,夏昭华领着两个小孩子翻花绳,他们被哄得服服帖帖,连姊姊都不管了。
秦婉凭栏而坐,看着他们,心中既感激又欣慰,若非夏姑娘聪慧,莫说媛媛和阿羽能够越发开朗,只怕是两人现下连命都没有了。
前世的一切,她都想守住,自然也有媛媛和阿羽的性命。
那厢秦羽短胖的小指头勾着花绳,因为年龄小,动作不俐落,忽的红色的花绳呼啦啦的全散开了,缠在他身上。
秦媛骂他,「阿羽好笨!」
说到这里,她自己抓了花绳,像模像样的要翻,却打了个死结。
秦羽这下逮到机会了,学着说:「媛媛也笨!」
两人嘀嘀咕咕的斗起嘴来,起先还能听懂,後面也不知道在说什麽,总之声音软糯非常,秦婉忍俊不禁。
宋夷光坐在她身边,笑咪咪的说:「你看,我就知道,只要说夏姊姊会来,这两个小的一定会来的。」她说到这里,愤愤不平起来,「其实我真不知道太后娘娘怎麽想的,夏姊姊这样好的人,若雍王爷真的要选继妃,为何不肯考虑夏姊姊?你瞧媛媛和阿羽多喜欢夏姊姊啊,若是夏姊姊做雍王继妃,到时候你出嫁了,也不必担心媛媛和阿羽无人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