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待她出去后,太后才叹道:「罢了,你今日正巧也在这里,我也与你好生说道说道。越过年,为娘和你皇兄的意思,是要你再娶一个王妃续弦。你到底只有三十余岁,加上婉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丧妇长女不娶,你媳妇虽是没有了,但也不能因此误了婉儿的婚事,那样她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儿子知道。」雍王这些日子虽然对于此事有些难以接受,但到底,也觉得太后和皇帝的话很有道理。自阿湄过世之后,婉儿的确是担负起了身为长女的责任,代替死去的母亲掌管王府的事,事无巨细,都料理得分明,很像是阿湄还在的时候。但是婉儿到底大了,也该说亲事了,若是为了此事不能嫁人,别说阿湄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就是他这做爹的也愧疚于心,「儿子听母后做主。」
见小儿子上道,太后长松了口气:「要是你哥哥像你这般省心,哀家就不愁了。」说到这里,她又叹起来:「罢了,你哥哥始终对冯氏念念不忘,冯氏嫁到卫家,分明是给在你哥哥脸上狠狠的抽了一个大嘴巴,他还是不肯放下。」
秦婉在外屏息凝神的听着,虽然太后这话说得十分含糊,但从其中倒也能分辨出一些线索。似乎当年若不是赵王的缘故,卫夫人怕也就和皇帝成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卫夫人和秦婉之母雍王妃乃是手帕交,两人年岁相仿,换言之,两人和雍王一样,比皇帝小了十余岁。
总觉得,其中怕是还有一些事,是秦婉所不曾知道的。
「算来,对于婉儿的婚事,你是如何作想的?」太后话锋一转,问道,「柳家小子是极好的,哀家也很是喜欢。京中的青年俊彦,哀家最喜欢的,就是他和温一枫了。只是他向哀家求取夷光,让哀家很是难做,不愿委屈了夷光,更不愿委屈了婉儿……对于温一枫,你又是如何作想的?」
「温大人年轻有为,秉性温良润泽,实属好男儿,加之温家家世显赫,实属良配。」雍王思索片刻,说出了对温一枫的看法。外面听壁脚的秦婉心都凉了半截,她从不知道,原来父王眼里,温一枫是这样出众的存在,出众到了就算把她嫁到温家,父王也不会有一点半点的怀疑和不舍。
秦婉心中沉沉,又听太后笑道:「哀家也是这个意思,温一枫不过二十出头便官拜正三品。虽然年龄确实比婉儿大了一些,但正是这样,相信他会更为珍惜婉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了,秦婉一个激灵,仿佛掉入了冰窟窿里。皇祖母和父王都是这个意思,而温一枫只是一条阴险的毒蛇罢了,但这条毒蛇,有色彩斑斓的花纹,漂亮得很,谁都不知道他包藏祸心。亦夫亦兄?纵然太后的想法很妙,但秦婉可不想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被温一枫给顺手当成了踏脚石。
看来,总要将这跟温家结亲的事给坏了才行。
她不愿再听下去,自行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温泉山庄修在温泉之上,每一个院落都有热腾腾的温泉。秦婉满心烦躁,自行脱了衣裳下去泡着,紫苏和杜若忙准备了干爽的衣物。热气蒸腾之下,秦婉心情稍微平复,便愈发的想念卫珩。
前世再苦再累,有时午夜梦回,还会被噩梦吓醒,但不管如何,睁开眼之后,他总会抱着自己柔声哄着,然后告诉自己,「没事了。」
擦干身子,换了干爽的衣物,秦婉浑身舒爽,松松挽了个髻就靠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如今冬日,屋中炭盆烧得旺,不多时,便觉得昏昏的。秦婉命人开了窗,裹上斗篷便继续看书。忽的,她隐隐听见窗外有扑棱棱的振翅声传来。
如今已然是冬日了,怎还有这样的声音?秦婉忙循声看去,见一只鸽子飞来,它体型不大,勉力停在了秦婉的窗前,也不怕盯着它看的秦婉,「咕咕」的叫了几声,又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见它如此憨态可掬,秦婉笑得厉害,转头对杜若说:「去小厨房拿些米粒和玉米来,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飞来的,怕是饿了。」
杜若一叠声应了,去小厨房拿了一些碎米和玉米渣来。秦婉细细的洒在了窗沿上,那鸽子欢快的叫了几声,低头啄着,时不时又叫上几声。秦婉笑得厉害,正在思量要不要将这小东西养起来,紫苏眼尖,忙晃了晃秦婉:「郡主瞧,这鸽子脚上是不是绑了什么?」
秦婉这才注意到鸽子的脚上的确绑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她听过飞鸽传书的事,但不想会有传书的飞鸽落到自己这里来,当下起了坏心思,顺势解了鸽子脚上的纸卷。那鸽子也不怕她,反倒是格外亲人,跳到她肩上,「咕咕」直叫唤。
将那纸卷慢慢展开,秦婉顿时红了脸。杜若离得近,见她红了脸,忙望了一眼纸卷上的内容,只见上面字迹疏狂苍劲,一看就出自男子,赫然写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不消细想,只凭秦婉的反应,杜若便能断言是卫珩的手笔,很是乖觉的给秦婉准备了纸笔。被臊得满脸通红,秦婉提笔写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又伸手挠了挠鸽子的脖子,它格外亲人,并不怕秦婉伸出的手,反倒是咕咕叫,「他什么时候养的你?他这样坏,回去啄死他,往后我日日喂你好吃的玉米渣和米粒。」又将纸卷绑好,摸了摸它的脑袋:「可不要弄丢了。」
鸽子咕了一声,便飞走了,谢了约莫半个时辰,又飞了回来。秦婉轻车熟路的从它脚上取了纸卷,展开一看,更是面红耳赤:「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秦婉胀红着脸,又提笔写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四句写罢,她脸颊已然绯红,将纸卷绑在信鸽腿上,任其振翅飞了,满心甜蜜的等着卫珩再回信来。
外面忽又响起通传:「郡主,凤鸾姑姑来了。」
秦婉闻言,忙正襟危坐,凤鸾从外面翩然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笑道:「太后打发我来给郡主送些玫瑰糖馒头。」一面说,她一面从食盒中取出一碟玫瑰糖馒头出来,又笑道:「方才我见有鸽子从窗边飞了出去,郡主还带了鸽子来?」
凤鸾这话问出来,秦婉便有些尴尬了。她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女官,是太后的心腹。纵然这样多年,凤鸾一直十分疼爱自己,但秦婉也不能说她会向着自己,所以自然不能将实情说出,当下笑道:「并非是我养的,只怕是天太冷,那小东西迷了路,一头撞在了窗户上。我见它可怜,赏了它一些碎玉米吃。」
她说得煞有介事,凤鸾也不再问了,笑道:「郡主还是趁热吃吧,太后连连称赞这厨子做得好,连雍王爷也吃了好几个。」她说着,又给秦婉奉上一杯热茶。
秦婉乖巧的取了一个糖馒头吃,玫瑰的甜腻味道在唇齿间蔓延。见她露出笑容来,凤鸾才笑道:「郡主喜欢就好了,方才给安定郡主送去,她也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