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她放手,很难。
然死命拽着,又如何舍得她空付一生?
惠羽贤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紧搂他的腰。「我等你。」
「明年开春,为兄怕是要失约,无法同贤弟『双修』了。」
「我等你!」
凌渊然忽地不语。
他不说话,她心如刀割般疼痛,知他面对之事必然万分无常、凶险难测,才让一向从容邀定的他推敲无果,急于安排她的事。
但她的路,她自个儿选,选得不好也与人无关系。
「兄长是想对我说出『别等』二字是吗?你真能说出口吗?你要敢这么说,我……我也不会乖乖听话!你当初要我别跑,别轻易转身就走,此时却要轻易舍了我?凌渊然我告诉你,我不准你再丢弃我。」
她头皮一紧,发丝被他拽住。
她顺势侧过脸,吐露威胁言语的唇儿立时遭封吻。
心火狂窜,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改而揽住他的肩,她用力回吻,发狠般吮碾他的泪水滑莅,滋味既苦又甜。
耳鬟厮磨、相濡以沫着,许久许久后,他抵着她的唇角终是道——
「那就五年为期吧……五年后我若还不醒,贤弟也莫要再等。」
【第十四章】
五年为期?
惠羽贤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她应了吗?抑或仍然不管不顾,热意要等?
彷佛在一阵混乱迷茫中,心思与神识荡远了,再次醒来,是真的清醒,她不在那个幻阵中,也不在烟雾密林中那座洞窟里,甚至已不在南蛮地界。
她醒来在一间摆设间雅、令她有些熟悉的房室中。
有一面大大窗栏,低栏处是金粉般灿烂的天光,明明是隆冬时分,敞开大窗却无丝毫寒意,因她所在的地方是苍海连峰的谷中山腹之内,所有的天光、云彩或雪色皆是穿透山壁上的晶石洒荡进来,山腹外尽管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山腹内却是另一番暖色光景。
她被带回苍海连峰,与阁主大人一起。
醒来后才从凌氏三位老祖宗口中得知,她当时伤得可不轻,除体内有余毒未清,阁主大人与虫族族后最后短兵相接时,强强相碰,那太过强大的气劲已非她能抵抗或承接的,致使五脏六腑与内息皆有损。
她不知,在幻宗老祖们的眼里,她「金贵」的程度堪比阁主大人,老人家是绝对不容她有损,才会令乘清阁马队将她一并带回来,为她驱毒诊治。
她在回到苍海连峰后的第三日清醒过来,毒素尽驱,内伤亦有好转。
醒来后最想见的自然是阁主大人,但无法得见。
幻宗老祖们说,当日在洞窟中,凌渊然以自身锁住虫族毒胆,他们三人则是联手将他的神识困锁,先拘在一个安全所在,再由他徐徐内观,从内到外、由心外到血肉,一点一滴化掉那股惊天之毒。
旁人能帮的有限,须靠他自己步步挣扎,方能寸寸解脱。
他如今被自家老祖宗安置在山腹中的晶石瓮室,状态宛若闭关入定,战场在心,在虚无缥缈的意志中,在气的运行与吞吐里。
哪天晶石瓮室被人从里边打开,即是他得胜归来。
如若没有,他与那股活化近妖的虫族毒胆便一直困在里边,相互消耗,直至同归于尽之期。
在老祖宗的默许下,惠羽贤在山腹深处的晶石瓮室前守了好几天。
知道是进不去,也不可踏进的,却觉得与阁主大人相隔一道厚厚的晶石板门,浮荡的心绪如下重锚,终能稳心下来。
她练起「激浊引清诀」,以为……也许自个儿造出个他所熟悉的气场,能引他来与她气息相通,若她足够专注,或者能进到某个境界,与他同处。
但未曾。
许是她心有旁骛,许是她异想天开,她在气场里感应不到他丝毫气息。
后来外边来人了。
向来只会「放蟒骇人」、「六亲不认」的老祖宗在放纵她来来去去之后,这一回竟也允了其它人进谷中山腹。
来的是绿竹广居的主人、凌渊然的娘亲,盛岩兰。
她让乘清阁的马队接了来,抱着幻景花独自进入山腹。
惠羽贤是被她带着,恍惚地跟随她的脚步,这才没继续守在晶石瓮室前。
开始盛岩兰跟她说什么,惠羽贤总觉得声音是飘的,每个字都顺顺地从耳际飘掠过去,她突然连点头和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接着那朵大红花,连花带盒塞进她怀中
她下意识打开晶石盒,睡在盒中的幻影花缓缓来,两片如手的绿吐扭啊动的,蓦地重瓣花轮大张,像是嗅到气味,跃起便往她怀里扑将过来。
花若有声,肯定是要呜呜泣诉她这个主人对它的「丢弃」。
「没有,不是抛下啊,不会的……」她轻抚着颤抖的大红花,终于回神,不住安抚。「我知晓被丢弃会有多难受,有人弃我,可我、我谁也不弃,我喜欢阿花,好喜欢,绝对没有讨厌,也绝对不会抛下不理……」
幻影花窝进她襟口里撒娇,当真抵死不出来,而被依赖的滋味莫名让她心暖,这时有声音低柔回:「可好些了?」
她循声望去,见盛岩兰那张半边红印的鹅蛋脸神态宁常,眸底有着温情,她不知因何眼眶就热了,鼻腔发酸。
甫张口欲言,话还没出,目中已流出两行泪来。
两人原是面对面坐在广榻软垫上,盛岩兰见此状,忙倾前将她揽进怀里。
柔软温暖的香怀,清雅迷人的气味,如春风拂身,似甘霖滋养。
惠羽贤本没想到自己会哭,更没想到她会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像受尽天大委屈,比怀里的幻影花还能撒娇。
「他……他……」她欲抱怨什么呢?
阁主大人并未欺她、负她,更从未辱她、害她。
相反的,他总是替她斟酌思量,只是思量太多,舍不得她涉险,舍不得她空望,因为舍不得,所以要她来舍他。
最后,她在盛岩兰的怀中摇头更摇头。
阁主大人说五年为期,她就给他五年吧。
若然不醒,五年后的年月是她给自己的,用来等谁,已是她自个儿的事。
想明白,定了念头,她才在长辈怜惜的眸光下腼腆止泪,振作精神正式拜见。
「孩子,你要对他有些信心啊。知你我在等着他,他会醒的。」
听到感岩兰这么说,她内心不禁惭愧。
在她心目中,他是最最厉害的,又得老祖宗们妥善的安置,有那间布满晶石能量的瓮室得以闭关内观,岂能不胜?岂会不胜?
她要信他,必须去信。
于是在谷中山腹又待过两日,她再次跪拜老祖宗作别。
她带着幻影花,带着盟主老大人遣人送还给她的精刚玄刽和软鞭,应盛岩兰之邀,随她回到绿竹广居。
因此次深入南蛮地界追查「赤炼艳绝」与虫族毒胆之事,共伤了武林盟与乘清阁不少人,伤损中,十有八九皆因中毒,而解药与解毒之法均出自乘清阁绿竹广居,如今,广居中的大广院里不仅收进一堆自家患者,亦住进不少身中剧毒的武林盟同道。
盟主老大人虽遣了一批下属前去绿竹广居相帮,但解药的炼制和拔毒的疗治,过程本就繁复,遇到急症还得腾出手先治,所以大广院里最缺的还是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