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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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宫廷贡酒】

秀荷连忙上前搭腕福礼,「民妇拜见端王……」话说到一半,想到三人只做常服打扮,怕不是有公务在身,又乖觉改口,「何等荣幸,竟能得王老板、李老板二位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李宝财一脸不情愿,手中牙签沿周遭的货柜、桌椅、物事划拉一圈,咧嘴寒碜道:「不过送了老夫一棵老人参、两缸破酒,就换回来这些赚钱的家当,你们小俩口这笔生意倒是很划得来。」

晓得李宝财心里憋屈呢,这小老头从来只吃不吐,这一回难得被王爷吓唬,才办了几桩好事。

老桐站在铎乾身旁乐呵着,他是随了铎乾几十年的老忠仆了,个儿瘦瘦长长,半辈子也简简单单的。看着秀荷丰腴起来的身段,不禁想起十多年前小燕笙的模样。

记忆中的小燕笙总是绝艳与凄清,台上绝艳,是王公世子追捧的红角儿;台下却凄清,惶惶不安定,身无所依。

铎乾与小燕笙的起与终,老桐在局外看得分明,在铎乾静悄悄筹备与成王府三郡主亲事的那一个多月,老桐曾不只一次地想要劝小燕笙弃了腹中胎儿,他清楚知道主子的脾性,那富有挑战的才能长久拴住他的心,後来的小燕笙其实已在铎乾心中黯淡,只是铎乾自己尚不自知。

怎奈何每一回话在喉间辗转,只看一眼那庭院内小燕笙斜倚楼廊,一个人孤清清轻抚小腹发呆的侧影,那无根无措的等待,便叫他实在难於启口——这是个已然被诸多人遗弃的女人,或许她腹中的骨肉才是她最後的依托。

老桐後来便没有说,直到铎乾成亲当日被小燕笙自己发现。

此刻看眼前丫头眉目脸容间都是安逸与顺遂,又想起她母亲当年把她留在腹中的不易,不禁心生疼惜,几步走过去,用扇子托起秀荷的手腕,瞥了李宝财一眼,「李老板此言差矣,莫说老人参价格不菲,只那青红酒如今已然成为宫廷贡酒,又如何能称之为『破』酒?」

又低声道:「丫头你起来,小心着些。」

贡酒?贡酒可是年年岁岁都要进宫的,那是寻常人用多少钱也讨不来的好声誉,老桐却说得这样淡然,就好像顺口说起一件没什麽大不了的事儿,听得秀荷好不讶喜,连忙顺势屈膝一福,「呀,要怎样感谢王老板才好,这样大的喜讯,倘若阿爹和三郎晓得了,不知要怎样高兴。」

李宝财撇嘴作不服状,「怎麽不谢我小老儿,那酒若非我家母老虎拿去宫里,太后娘娘可没机会品尝。」

早先与庚武说起时也觉得疑惑,近来一应进展顺遂得有些玄妙,如今想来怕是几位贵人在暗中相扶。秀荷连忙对李宝财也作了一揖,笑答道:「看您说的,不单是这酒,堇州府大案告破,如今谁人不对二位老板歌功颂德,您二位呀可是我们庚家的大恩人,回头走的时候,我让人从阿爹後院再搬几缸陈年老酒,给老板们一并送船上去,您可别嫌沉。」

又叫小厮端来上好的乌龙茶,亲自沏了与众人喝。

瞧这丫头小嘴儿甜,把人哄得好生受用,李宝财和老桐对视一眼,忍不住抿嘴笑。

一壶袅袅飘香的清茶沏下,甘醇茶香沁人心脾,那沏茶的手儿柔白纤盈,肌肤如凝脂光洁。铎乾看着秀荷大方懂事的姿仪,不禁暗生欣慰,因瞥见她手腕处一道未消的明显划痕,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这条疤是几时添的?怎麽添在此处,先前并不见有。」

那一回在梅家绣庄滑倒,也不知阿绿是有心还是无意,本来被拨开的碎片让她慌乱之间踢回来,正正好踢至秀荷的腕下,不然自己也不至於流了这麽多血。

只这样的位置倒叫人尴尬了,不知道的还误会是她自己自伤呢。秀荷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柔声解释道:「十月底在绣庄滑了一跤,所幸大夫说福大命大,母子平安。後来辞了工就一直在家歇着,眼下已不碍事。」

滑了一跤怎麽就正好割破手腕,怕不是中间还有什麽隐情。铎乾默了一默,却也不再继续追问,只将椅上的小袄儿拿起来,粉荷色、小小鼓鼓的,左右挂两个小兜,绣着西瓜和小猴,淘气又可爱。

他勾唇问道:「这衣裳是你做的?绣工确然很是精致,就是小了些。是自己用还是送与他人?」

那俊容含笑,连自己都未意识到双眸中倒映着的自然而然的宠溺,这感觉叫人如何说?你并不知自己在这世间还遗着一线血脉,她静悄悄地在岁月里长大成人,也不给你添麻烦,一下子上天却把她完好无缺的送至你跟前,你尚不及熟知她,她竟这麽快又要送给你一个更小的骨肉,只叫你後半生坠入挂念。

先前第一回见端王爷,只觉得他周身气势威冷到不行,後来打了两次交道,却叫人无端生出来长者的亲近。秀荷红着脸应道:「给自家预备的……三个月了,让镇上的产婆看过,都说是个小丫头,可乖,也不折腾人。」一边说,一边疼爱地抚了抚小腹。

这话怎听得如此熟悉,叫人一瞬间神思又遁去旧光阴,想起京城东顺胡同那间僻雅小院——

傍晚余晖在屋廊下隐隐绰绰,女人着宽腰大襟褂儿孤坐在竹椅上,见他身着一袭玉白长袍从门外踅进,老远便抚着肚子对他笑,「阿乾,你看她可乖了,不吵不闹的,难怪阿红说她准是个小丫头。都说女儿和爹亲,这下又被你讨去个便宜。」

柳叶眼儿生得清清亮亮,瞳中有祈盼,还藏了些许其他。唱多了戏台上的朝聚暮离,心思总是敏感,见他忽然来得不勤,便想用骨肉拴他挂念,怕付出的光辉不值当,怕倾尽芳华良人却负心。

老端王身体不好,病榻上逼铎乾发誓不娶醇济王府的下贱种,逼他尽早成家生下子嗣。那时的铎乾其实已在操忙婚事,终日难得闲功夫,心心念念才抽出空隙来看燕笙。这一瞬间见她眼神,心中忽然便又内疚不忍。他自己不愿承认,然而世情的无奈,却已把他二人的结局注定,注定他只能将她们母女藏於这座宅中,直到老端王去世。

却也来不及藏,他低估了她的傲骨,她爱得义无反顾,被伤後头也不回。

庭院空了十几载,所有的身家她都没带走。以为她活不下去,气消了早晚不得不回来,哪知就真的走了,走了就一去黄泉不归,只把他的骨肉养得娇娇可人,冥冥之中於人海送还至跟前。

所以这世间情情爱爱皆开不得玩笑,当年是他多情轻狂,明知无果,不该招惹她步步深陷。可叹彼时人在局中,一越了界便覆水难收。

铎乾默默收回心思,挑眉将店内布置打量,见一应生意井井有条,客人进出不绝,生意很是兴隆,便敛藏心思笑道:「上一回听你说小镇清朴美丽,今番案子结束,得闲顺道来散散心。那小子他人在哪里,怎麽留你一人在店中不管?」

秀荷正好挂心关长河呢,给阿爹做的鞋子也没送去,便应道:「哥哥在瓷窑里砸伤,三郎刚回镇上探望去了。王爷既要散心,不如我随您一道去看看。」

老桐在前面开路,「呵呵,这丫头懂事,左右时辰尚早,那麽一道走着。」

铎乾欣然应允。

远山落雪早降,山顶遮着一片白茫,江面上雾气氤氲,人随扁舟在水中移,看对岸高矮渐近的木檐青瓦,就好似徐徐走入一幅江南水墨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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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米夫妻恩爱多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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