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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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昙花般的女子】

红姨这个女人尤为小心眼,爱斤斤计较,没人逼她给崽崽做衣裳,她自己爱做,做好了送过来,还得默默数着那些衣裳穿了几回。哦,她会在每件衣裳上做个小记号,是不是她做的一目了然。

次数是她自己暗中定的,根据衣料的好坏,嘴上倒从来不说,具体多少秀荷也不清楚,但要穿不够她定的次数,她就数落你,怪你富裕了,嫌贫爱富,把她的心血糟蹋;你要穿多了,好啊,出门逢人就说:「我跟你讲欸,那庚老板疼媳妇真是没得说,如今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少奶奶,娇得呀。瞧,三个孩子身上的衣裳全是我做的。」

好像秀荷没给孩子做过衣裳似的,就怕谁不晓得她乾闺女被女婿狠宠着。

眼前隆泰语调冷得可以,周身气场诠释着同一句话——最好都离我远点!他似是甚少与人攀谈,声线喑哑而低沉。秀荷前一刻还在担心隆泰打豆豆,紧接着就听他问起衣裳,心里暗暗舒了口气。

因观他衣料服饰,面容又与皇上相似,猜测出他的身分,秀荷连忙谦恭应道:「回王爷,是孩子的乾姥姥,对姊弟三个喜欢得不得了,今日身上的衣裳袜子都是她做的。」

「乾姥姥……哦,那乾姥姥又是谁?」隆泰语调平淡,脸上似有什麽阴郁掠过,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角。

「她是我娘打小的好姊妹,叫阿红。」秀荷不知他问这个要干麽,如实回道。

「阿红……」隆泰目中镀上了浅光,却按捺着激动,继续诱导问道:「那麽她自己的孙子呢?为何这样闲,单给你家小子做衣裳?」

「回王爷,她是我乾娘,她的儿子二蛋才八岁,孙子还早着呢……怎麽,王爷您似是认识她?」秀荷抬起下颔,目中有几许疑惑。

那女儿娇颜,美目澈兮,宛若掬一抔水儿,清清透透,烟波浩渺,太似她的戏子娘,心思太乾净,骗两下就吐露了真。

「八岁了……呵,听起来真不错。」隆泰从秀荷身上敛回视线,低低自语了一句什麽,那远在旧时光中的声音又从耳畔袅袅拂来——

「欸,我可警告你,你回头和那个什麽世子爷说清楚,就说是我阿红说的,叫他别去招惹小燕笙,那个戏子心太真,和他玩不起来,你叫他别害她。」

快活楼上下三层,层层喧嚣热闹,越往上越是得宠的姐儿。她在三楼正正当中的一房,二八芳华的年纪,花枝招展的俏妩,撅着丰腴的臀儿倚在桌沿边,手中针线不停,说的话却比绣的针还要多。

他撩开袍摆在她身旁坐下,执扇笑问她,「阿红,你在绣什麽?」

她倒神秘兮兮起来,「你管我绣什麽,我自己也不晓得,从姊妹手里借来的花样,反正给你的就是了。」

他便不问,彼时少年真是好好脾气,因晓得那手帕是给自己的,便悄悄掖藏起欢喜。

天生微瘸,又无母家帮衬,自小便是深宫里最不得宠的皇子。京城巴掌大地方,喝花酒应酬,姑娘们只巴巴缠着其余贵公子哥儿,对他从来视若不见。人来了人又去,觥筹交错间夹带着嘻笑怒骂,他一个人枯坐在那热闹中,倒像是个无关的看客。

也就是她,新捧出的花魁明艳又耀眼,多少人想做她的客,她却独独偏只与他说话。他倒有些受宠若惊了,虽说是个皇子,却还是头一回正经与姑娘家打交道,惴惴且从内心温暖着,只怕她忽然又不理自己,身畔复了空空无人。

她见他不问,又显得没劲儿了,主动凑过来,「欸,你可知它叫什麽名字?美得这般不像样。」

他告诉她这是昙花,後半句尚未启口,她就高兴起来。她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自己找到乐子,多坏的事儿也能找到。

「连名字都叫得这样好听。」她说。

光阴隔去了十多年,他现在依然能一字一句念出她当日对他说过的什麽话。她竟然开始憧憬起他们将来的女儿,这个女人的心是有多麽的狡黠,当时的她巧笑倩兮道:「那麽小名就叫昙昙吧,一不小心就叫成了糖糖,甜津津的。阿泰啊,你说好不好嘛?」说着把帕子拿到他面前,问他绣得怎麽样?

好,怎麽能不好?他都恨不得把她疼化了,她说什麽就是什麽,哪里敢去嫌弃那手帕的寒酸。

这个女人可抠门了,其他姑娘都给相好的王公世子们送西洋挂表、送玉指环、送胸针,她却从来不送,也不要他给她的一厘银子。问她,她就刻薄损人,「你一个不得宠的瘸腿皇子,不存着点私房钱,将来跟着你喝风呐。」

但总是要送呀,不然哥儿几个酒桌上问起来,「欸,她给你送了什麽?」

什麽也没有,面上如何过得去?

这就送了。连绣样儿也问人借,舍不得花几个铜板去买。这样不吉利的花,美丽绽放一瞬就凋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借给她,她倒还当成宝,说什麽这样的美丽才是永恒。

好吧,既然是她喜欢,他也就由着她,被她那句什麽「一点儿尘埃也不染,一点儿铜臭味也不带」诓服。

自古烟花多薄情,本猜她应与自己逢场作戏,不料她一口一句「将来我们、将来我们」,听一次两次没什麽,听多了难免就当成了真。

那回,从药铺里出来她便抚着肚子,眉头愁得不成样,「怎麽就怀上了呢……怎麽就真怀上了呢……阿泰,我还不想生……」

他把她揽着,极尽了言语安抚与保证,渐渐把一应身家都交予她放贷,在圈子里俨然像是一对夫妻往来。他静悄悄瞒着她种了一院子的昙花,盼望着等花开满院那夜,然後开口对她说要娶她。反正她从最初就是自己的,反正他一个不得宠的瘸腿皇子,一早就被父皇打发出去另辟了府邸,娶谁他想但凭自己心意。

哪里晓得,她却在说完那句话的一个月之後忽然消失了,她卷了他所有钱财,只在桌上留了那条绣了一个月也没绣完的手帕,边角上一朵昙花浅绽,花瓣卷曲而妖娆,似她卑鄙的灵魂。

他疯了一般打听她,拿着手帕问快活楼的姑娘她人去了哪儿?

一个姑娘说:「早先就一直问,问什麽东西能暗示一个人的美丽太短、无心无情。问我,我也不晓得,随口和她说了句昙花,这就见她绣上了……」

原来她并不是不懂,早就在向他暗示了。她步步为营,什麽视金钱如粪土、什麽满满的真心爱你,原来觊觎的是他的全部,结果他落得钱财两空,怪只怪他太傻,不,他本非善人,能在那深宫之中隐忍挣扎的皇子从不是善人,怪只怪独独对她太真。

天晓得她卷了恁多银子藏去了哪儿,天晓得她有无善待他们的骨肉,这麽多年一想到她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剜骨剥皮,偏她躲得无影无踪。

江南小镇是吗?还有个八岁的什麽劳什子「二蛋」……那麽,那傻和那真便都只是十多年的事儿了。

「哦,本王不认识什麽乾姥姥。」隆泰目光冷淡地扫过秀荷,倒有些感激起她来。清长眉眼转向铎乾,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端王爷去年好像也到过江南?」

这与本王有什麽关系?铎乾抱着胖呼呼的小花卷,叫花卷与泰爷爷打招呼,「但你并没有向我问起不是吗?」

「啊呃——」花卷小手儿抓着隆泰的袖子,咧着小嘴儿撒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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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米夫妻恩爱多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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