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破人心隐秘、生与死的临界《窒息》
谷小妮看到的人生
文/梁晓声
近年我难免写了一些序。共中多数作者我不认识。序写过了,依然不认识。每每是,他们或她们将书稿寄来,或由出版社的编辑转来。而且,多数是默默无闻的作者。我这个在文坛上浮名加身的人,将为他们和她们写序当成不容推卸的义务。
但谷小妮是我所熟悉的。
我第一次为刀子写序是十几年前的事。那一次她出版的是诗集。
像不少少女作者一样,谷小妮执着于文学,是从写诗开始的。
1988年我从北京电影制版厂调至中国儿童电影制版厂,好是艺创部的一位年轻同事。
我们接触并不是很多,只要有在一起聊聊的机会,她总是和我谈文学创作的话题,也总是流露出对写作一往情深的憧憬。
今年年初:“我们真是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
她说:“是啊。”
我问她一直在做什么?
她说在写小说。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我料到,她迟早有一天,是一定会开始写小说的。
爱文学的人,你挡都挡不住他们和她们对文学的那一种爱。
于是后来,我收到了她这一部书稿。
我知这是小妮孜孜不倦无怨无悔的心血结晶,看得很认真。
这是我第二次为谷小妮将要出版的书写序。当我为她写这一篇序时,一种替她感到的莫大的欣慰充满心间。
这一次她的书是由四部小说组成的小说集。
这部小说集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女性,都是年轻的漂亮的没有什么生存之忧的女子。即使第一篇小说《凌晨两点以后》的笔墨更多地用在男人身上,我也还是觉得主人公仍是女子。
这部集子中的小说都是写爱情的;进一步说,是写爱和**的。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对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们,有着这样或那样式的爱,以及她们对男人们不同程度的失望和绝望。可以说,这部小说集中的女人们,都在爱的过程中受过伤。有的险些送了命;有的为求解脱,干脆自行搭上了命,如《当爱情不再纯粹》中的黄美禾。
伤害她们的,自然首先是男人。但事实上,这些被她们所爱或爱她们的男人往往知本性上似乎并不打算伤害她们,甚而确实是爱她们的,只是不能做到像她们所愿望的那样去爱她们。于是她们对爱的附倚和信托终归于毁灭。
然而她们的伤口也往往是她们自己造成的。因为她们要的只不过是爱,加入了别种条件的爱简单而又不单纯。于是反而复杂。
小妮的奇情小说使我们看到另一种人生,另一咱爱的真相——这种爱在表面上是令普通女子们羡慕的,但它们的真相却是烦恼不堪的,甚至是败坏不堪的。《当爱情不再纯粹》中黄美禾的感情历程对此体现得最为典型。
所谓“红颜薄命”,爱被红颜本身而误。小妮小说中的女子们,似乎总受着一种命运悖律的摆布:一方面,正如我前边提到的,她们年轻、漂亮,并且精于打造自己的人生,身边又一向围绕着形形色色的追逐者,总而言之具有通向如愿生活的好条件;另一方面,又似乎注定了节外生枝:有某种类乎宿命的东西,潜伏在她们的生命里,伺机毁掉她们那愿望——这是因为,构成她们那愿望的主旨,预先便存在着极易被颠覆的忧患。
读罢小妮的这些小说,我以为,今后小妮写小说是不成问题的,而且会越写越好。这些小说,证明着她显然有越写越好的灵气,尤其是女人写小说的那一种灵气。《凌晨两点以后》中从家庭悲剧引早出的人性分析以及出人意料的结尾;《当爱情不再纯粹》中对黄美禾心路的展示;《车站》中擦肩而过的爱情风暴;《惩罚》中的悬念及危机感,无不体现着谷小妮灵魂的思绪。
而我读《凌晨两点以后》、《惩罚》两篇,不知为什么,似读出了日本推理小说的风格,又有读电影剧本的感觉。这后一种感觉,显然与她是电影单位的从业人员有关。前一种感觉,就无从解释了。因为据我所知,她对日本推理小说是不怎么情有独钟的。但真的若将以上小说中女主人公们的名字日本化,不是确实有点儿像翻译成中文的日本小说吗?
小妮的小说,开篇自然又快捷,矛盾、冲突、危机、悬念也都织入得丝丝入扣。写得很细致,很微妙,也很准确,它们情节性较强,读来颇吸引人。但是其中有的小说,结尾未免仓促。如《惩罚》。仿佛越接近结尾,越写得急躁起来,失去了耐心似的……
如今,中国新一代写小说的人,正渐渐纷呈着才能。像小妮这样,由写诗而转向写小说,历时十余年之后,才惴惴不安地捧出几篇小说给读者看——这是令我替文学感动的。文学因有了如此热爱它的人,它的园圃才不至杂草丛生。
序写完了。在此,我祝小妮以成熟的姿态,加入到中国小说新作者的行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