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海棠暴毙】
二月底到三月初,睿王府都忙着和田家过定,这麽长一段日子里,李侧妃一直病着,硬是没有下床。
三月十二这天,沈香茉带了大伯娘的信前去看李侧妃,进屋时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点了薰香都挥不去,丫鬟领着她到了内屋,李侧妃躺在那儿,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
「你有心了。」李侧妃见是她过来,撑起了身子。
平日里多注重妆容的李侧妃,如今素着一张没精神的脸蛋,就为了王爷来的时候能让他看看她到底有多不满意这门婚事。
「大伯娘写了信过来,问我您的身子好些了没?」沈香茉在她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比着手语,一旁丫鬟尽责转达。
「好什麽?我这身子怎麽都好不了了。」李侧妃忍不住又有了落泪的冲动,她捶了捶胸口,想把眼泪缩回去,可实在是没法控制住,声音哽咽道:「你说,我这麽多年为了什麽呀!」
李家原来家世并不差,虽然配不上睿王府,依她的出身更做不了睿王妃,可要给她嫁一个好人家并不难,至少能做一家主母,生的孩子也都能是嫡子嫡女。
可就在她出嫁前两年,一向惯宠她的父亲突然暴毙,李大少爷就肆无忌惮的开始败坏家业,短短两年时间,险些把李老爷给女儿准备的嫁妆都给败光了,别说什麽好亲事,兰城里的人听闻要摊上这麽一个舅家,都吓得不敢娶她,整天有个这麽胡闹的舅兄在外头惹事,夫家都得跟着一块儿替他擦屁股,谁愿意啊?
後来是睿王妃派人来说亲,意图给睿王爷再纳个侧妃,因为她生世子的时候伤了身子,难再有身孕,但子嗣绵延是天经地义的大事。家世差的睿王妃看不上,最後看中了家世不错的李侧妃,至於李侧妃的混帐大哥,睿王府也没什麽好担心的,难不成凭藉着睿王府还压不住李侧妃的大哥吗?於是,李侧妃带着被她大哥败了一半的嫁妆,进了睿王府。
她清楚记得嫁进来那天不是从正门进的,当然也没有拜堂,直接就被送去了院子里,等着睿王爷过来,说得好听是侧妃,其实就是个侍妾罢了。她原本没想到是进了睿王府,还以为大哥贴上什麽财主,赶着要把她嫁过来,当初为了能把她送进睿王府,大哥甚至还发了善心,把嫁妆还了她一些。
她进睿王府没多久就有了孩子,所以睿王世子和川儿只差了一岁多一些,原本就指望着这个儿子,偏生因为年纪与世子差太近还成了睿王妃的眼中钉。
她这麽乖巧、这麽优秀的儿子,比那个纨裤、没个正经的世子好太多,何苦要轮到这麽一门亲事,还选了这麽个无盐的儿媳妇?
李侧妃越想越悲戚,她转头看沈香茉,忽然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拉住沈香茉的手,竟说起了胡话,「你啊,也是个可怜人,嫁给了世子那样的丈夫,又有王妃那样的婆婆,你要是做我的儿媳妇该多好?一定比亲母女还要亲。」
一旁照顾的嬷嬷一听她这麽说,急忙提醒了一声。
李侧妃白了她一眼,「我有分寸,又不是说给她听的。」又泪涟涟的看着沈香茉,「这些话啊,我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沈香茉眼神微闪,不是说给她听的,但她都听见了,双手还被她抓牢,没法比什麽手语安慰人,只能定定看着李侧妃。
李侧妃还真能从她眼中看出一点情绪来,松开她的手,擦了擦眼泪,「你这孩子,还真是想要安慰我。」
双手得了空,沈香茉抬手比着,「那麽难的您都走过来了,如今怎麽说也是门大喜事,您这般病着,王爷看了心疼之余,难免又会觉得您难哄。」
沈香茉斟酌着话,她其实想说这麽病下去也不是办法,病久了,把王爷的感情给磨没了,唯一的迁就也就没了,那可就真的没戏唱了。
听一旁丫鬟转达,身侧的嬷嬷也加紧劝着,「世子妃说得对,可不就是这理儿?如今王爷因为二少爷的事对您还愧疚心疼着呢,您把这些情绪收一收,好好振作起来,王爷觉得您识大体,指不定更心疼您了。」
李侧妃神情微变,在床上躺了这麽些天了,怎麽掳获王爷的心,怎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这茬都给忘了,光顾着悲伤自己儿子遇着这麽一桩婚事,感叹自己怎麽这麽苦命,此时经嬷嬷一提醒,再看看沈香茉,李侧妃哭丧的神情淡去,忽然笑了,「这孩子,怎麽就想得这麽通透呢?难怪世子再怎麽荒唐,你都好好的。」
说着说着,李侧妃又开始心疼起沈香茉来。
越懂事的孩子不是越让人心疼吗?一想到沈香茉的遭遇,忽然,李侧妃觉得自己的事也没这麽糟心了。
话说人比人气死人,李侧妃就是爱与人比较的翘楚,光是自己拥有的和王妃拥有的相比,可说是根本不能比,越比越伤心。但此刻和世子妃比上一比,心里一下就舒坦了许多,至少她不聋不哑,也没摊上一个像世子这样混帐的丈夫,好像也不是太糟。
看李侧妃脸上神情的变换,沈香茉知道李侧妃的病总算是要好了,想到田家三小姐的为人,便想为她说几句话,「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田家三小姐虽然有诸多不足,但她德才令人称赞不已,每个人都有苦命的时候,您也有伤心之处,她亦有难过的地方。」
一张脸的事被人说三道四还不断嫌弃,没有谁比田家三小姐自己更难过的了。
待从李侧妃那儿离开,沈香茉在李侧妃院子外遇到了季熠川,回到兰城後季熠川替王爷打理封地内的事,管理得井井有条,多次被王爷称赞,也难怪睿王妃对他有了警惕之心。
想到这些,沈香茉不由得想到了世子,他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真的对这世子之位不在意吗?
「大嫂。」季熠川打了个招呼。
沈香茉微微颔首致意,两个人并无多话,就要侧身过去,季熠川的声音再度传来——
「大嫂,二弟有个疑问,不知大嫂可否帮忙解答?」
沈香茉安静看着他。
季熠川笑了笑,「大嫂,你说何谓定数?何谓变数?」
「原定的事情有了变化,即为定数,又为变数。」沈香茉比的手语,他全都明白。
「那何谓定之变,变而定?」
沈香茉沉默了,半晌才抬手比着,「论心。」
到底是定是变,问别人又有何用?问问自己心里怎麽想、想怎麽做。
季熠川看着她转身离开,眼底闪着欣赏。他和李侧妃这时有了一个同样的想法,当初,为什麽娶她的不是自己呢?
沈香茉回到了蓼风院,脑海里还在思考季熠川问的定变之数,在她看来,定即是变,因果难分,没有前後。
瑞珠说余嬷嬷来禀,沈香茉让她请进来。
余嬷嬷走入屋内,恭敬道:「世子妃,看守十娘的婆子说十娘想要些东西,问能不能应了她?」
「什麽东西?」
「说是要一些胭脂水粉,还有眉笔唇露,最好再配一盏好一些的油灯照明。」之前十娘都要一些话本戏册,如今忽然改口要这些,余嬷嬷就赶紧过来禀报了。
距离世子回来不过大半月的时间,沈香茉大约能猜到她想做什麽,挥了挥手,「让莫离去跑一趟,买回来余嬷嬷再送过去。」
「哎。」余嬷嬷退了出去。
沈香茉不由得笑了,她是想好好把自己打扮一番,等着世子回来能精精神神的见一面,又怕关了半年这些都生疏了,所以才急着要她们送东西进去,她好先练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