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18)

约会(18)

黄浦想自己真是条免费毛巾了。还是热情地说,好呀好呀。别人以为他在与电话里的虚拟人谈生意呢。张平打开了车门出来,隔着车子向黄浦招手,然后指指公安分局方向,就向马路对面走去。黄浦义气为重,响亮地吻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制造浪漫的效果,园波在那边笑着挂了电话。果然是有人打了招呼,警察戴着口罩在门口站着,见到两人非常客气,交给两只体温计,让在门外量好体温再进来。张平想想也是支持预防**的工作,再急也没有用。两个人各夹着根玻璃管看着不远处的侯三石。侯三石一只手被铐在老式的排椅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块面包,正老鼠一样地咀嚼着,面包屑洒在衣襟之上,脸上没有了眼镜,整个浮肿不堪。这个昨天晚上如此幸运的人儿,今天却是这般的模样,黄浦和张平的鼻子都点儿发酸。进来后警察就说博士做事荒唐。侯三石已经没有了争辩的气力,他被面包噎住了,像只割断了脖子的公鸡那样甩着自己硕大的充满智慧的头颅。张平将钱交给警察,警察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了,打开了侯三石的手铐,告诉张平等会拿收据,就进了内屋。黄浦将老木头一样的侯三石扶将起来,拍打着他身上的面包屑。侯三石终于说了话,他像从沙漠里吹来一阵断了翅膀的冷风一样地说:“我要喝水——”张平忙进内屋里给警察商量,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收据,端了一只印着大红“奖”字的茶杯。警察跟在身后笑。侯三石牛饮一通,用胖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水。后面的警察将眼镜交到侯三石手上。侯三石戴上眼镜,一下子从容起来。“我要抗议!”侯三石说。“再抗议就不让你走了。”警察笑着说。黄浦就拉着侯三石到了房子外面,张平向警察致谢。侯三石在外面大喊:“张平,让他们把唐心如放出来!”张平昨天晚上知道侯三石向他展示的女朋友就是唐心如,一下子脑子里就接不上弦了。张平就严肃地对警察说:“同志,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他们两个人是朋友,昨天还和我们在一起,怎么给抓起来了呢?”警察就吃吃地笑,显得对于这件事情胸有成竹。“你们的博士很会编故事,你们受骗了。那女子是我们长期盯住的暗娼,博士先生带到你们那里也不能证明她不是呀。——”还用稍带质问的眼神看张平。张平不知道说什么。警察说的是有一定道理。嫖客带着妓女和朋友一起喝酒,并不能证明他们的清白。“我们昨天正好扫黄,将他们抓到了当场。而且抓到时他们俩还戴着口罩……”警察有意顿在那里,不说了。并且有些不耐烦,心里想你再是什么老总、纪委书记的,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总不能给点面子就扒着鼻子上脸。他的眼神也是这样说着,张平明白这个道理。张平脑子里又接不上弦了,这个侯三石,如果和那女子是朋友关系,怎么做那事的时候还戴着口罩呢?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没有质量,还不如一个小警察的水平高,脸色就红了。只好商量着说:“能不能把那个什么——唐心如也给放了?”警察就反问:“你说呢?——”张平再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是个讲原则的人,只好退后一步,请警察将那唐心如还是羁押在分局里,不要往上报。他知道一旦送到教养所,再捞人可就难了。许多事情的处理就是这样:如果还没有进入程序,你尽可以赶快找人帮忙,说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如果进入了程序,就像火车已经启动一样,很少有人能挡得住了,谁也惹不起这种麻烦。警察为难地告诉张平:“我们的制度是最多在这里羁押二十四小时,过了时间,我们就不能帮忙了。”“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张平知道警察已经同意了,就倒退着往外走,离一点儿被门槛绊倒,踉踉跄跄转过身,看着黄浦已经将侯三石扶着正在打开车门,忙快步赶上。到了车上看到侯三石悲痛欲绝的样子,不忍心说什么,黄浦叹口气,启动了车子。侯三石突然把门推开,跳下车大声呐喊:“唐心如——唐心如——”张平虽然感觉突然,但知道那嘶哑的喊声迸发着真情,便下车将正要跨向马路的侯三石拉住:“侯三石侯三石——我的博士呀,你冷静冷静,把事情原委给我们说说,我们也好想办法呀。”侯三石那次在黑夜里等候良久,终于等来了唐心如。侯三石将跟着她的男人给吓走了。女人惊讶地看着他。侯三石满肚子里的话都往嗓子眼里涌,就不知从何说起了。双方沉默着看着门打开了,女人和他几乎是并肩走进了屋子。侯三石的手比女人更快地找到了电灯开关,灯亮的时候他们同时迷了一下眼。正如侯三石所设想的那样,他们彻夜未眠,促膝长谈。这是一个奇遇,女人一晚上都没有真正的相信。侯三石的真诚让她感到像天方夜谭,就像她所在的平房让侯三石描绘成了耸入云霄的高楼。女人对于侯三石的恳求只是一味地说,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却将脸上的口罩掀下来了。侯三石首次看到这张玲珑剔透象牙雕塑一样的女人脸,叹为观止,大呼幸运,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砸在了脚后跟以外。女人的脸像屋内的月亮,灯泡发出的光显得昏聩。天亮的时候没有鸡叫,这个地方没有鸡,只有妓,如果按照通常的说法,妓就是鸡,那么唐心如就是鸡了。她喃喃地说,天亮了,鸡说天亮的时候可是声音嘹亮得很。侯三石知道了语言的无力,便拉着唐心如走出了屋子。空气倒是清新,也还有些冷冽,这个城市里有这样的天气,让两人都舒了口长气。侯三石将女人扶到了车上,开足了马力往郊外跑。到了“左岸”,里面的文化让女人像侯三石看到她的脸一样震动了。这是一个不一般的男人。那些在她身上爬来爬去的男人终于在侯三石深情的拥抱中后退了。女人用泪水冲洗掉了他们,也冲洗着自己,她哭着说:“为什么你不早来呀。”原来的丈夫死了,留给她一屋子债务,而自己又下了岗,她只能用身体拼命地赚钱。——“我的身体只是我装钱的口袋。”女人悲伤地说。侯三石抚去她的泪水就像给她抹去了一切往事。“——以后有我了。”他们好像第一次认识对方的身体,整个白昼里互相交流着,爱意渐渐地浓郁而且变成了可以握持的东西。侯三石对女人说:“我喜欢你磨牙的声音。”女人羞涩地笑了。侯三石又说:“你戴着口罩的样子总是印在我的脑海里。”女人就说:“以后我天天给你戴口罩好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女人就住在了侯三石那里,并且与张平、黄浦见过了面。就是因为与张平、黄浦见面的原因,侯三石喝醉了,女人心疼地扶着侯三石上了出租车。侯三石在车上就呕吐起来。司机嫌讨厌,让他们下车。那时候侯三石已经打起了呼噜。郊区太远,司机不客气,唐心如只好就近下车,摇醒侯三石,将他扶到她原来的居所。侍弄侯三石躺下,女人环顾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失去丈夫的凄苦和失去贞操的耻辱再一次涌上她的心头,看着这个睡在床上的男人,唐心如心里充满着感激。前天侯三石给了她钱把债务还清了,她本来是要把这个令她伤心的房子卖掉还债的,侯三石不让,他强调说,这是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同样一件物品,因为感受不同,一个人感觉是阴霾,一个人感觉是骄阳。侯三石将女人和房子都当作艺术品。唐心如没有与这个沉湎于艺术和幸福之中的男人争执,她愿意以自己的所有痛苦留给侯三石以美好的回忆。唐心如现在激动地扑到安睡的侯三石身上,温热的游动着的唇像蛇一样啾啾地吻遍他的全身。侯三石醒了,将女人拥过来,女人的哭泣的泪水其成分复杂到已经无法解析的程度。她将自己再一次全部交给他,在这里,在他们邂逅的地方,在他们命定要相守终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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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鸟》:非典时期的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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