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5)

生死(5)

——“真有什么的话,你就是英雄的妻子了。哈哈。”——“不许你胡说!我打你的嘴!”——“看看,又欺负我了吧?”——“不,不是,你知道人家什么心意的。”——“我知道。我们在治疗抢救的同时还做着两个课题。一个是‘**病毒感染的途径’,一个是‘人的自身免疫机能对**病毒的正负效应。’”——“当然是谁接触密切谁感染的可能性大,谁免疫力强谁就感染不了,这样浅显的道理还要你去研究,我这个没有学过医的人都知道。”——“哪有这么简单?生活之中充满辩证法。我正在进行取样调查。你知道肖桦吧。”——“当然知道,本市第一个‘**’分子。”“与他密切接触的人群中在本地只有他妻子一个人感染上,而和他仅仅客气地接触的另一个人,还是个邻近市的一个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却也感染上了。这是一个情况。另外,我们发现,肖桦本人倒没有太严重的反应,几天昏迷之后就好了许多。之后她的妻子和那个副市长却严重得多。我分析他们的身体状况,她妻子身体要比他弱,而那个副市长据说身体特别棒,每天都在打网球。这就有了一个疑问:自身免疫力弱的人,如肖桦的妻子,当然会反应严重些,而免疫力过强的人,也许会因为对抗过于强烈反而会两败俱伤。这只是一个例证,我们正在和其他地方一起进行这项研究。”黄浦听着,觉得这是个有趣的话题,忍不住就要参与讨论了,刚要说话,又想起了身在何处,就将快要吐出的句子生生咽了下去。——“什么简单的事情到了你们这些人眼里都弄得复杂了。我不管这些,只要你早点平安归来。”——“我要去查房去了,肖桦的妻子还在抢救之中,她本人现在精神压力很大。我要去看看他们。我会自我保护的,你也保重。”快要结束的时候圆波突然尖声对着话筒喊——“我对不起你,今后一定会做你的好妻子!”电话那边已经挂上了。这样这句话就好像是对着黄浦说的,黄浦听着话机发出的长音,再听着隔墙传来的越来越尖锐的哭声,手再次找不到方向。他就这样手里拿着话筒,像举着一个炸药包,随时可以粉身碎骨。刚才听到隔离解除的消息,圆波到楼下与邻人们欢呼,黄浦像用过了的抹布被搁置于一旁。黄浦感到一块骨头卡在喉管,他不由地干咳起来。黄浦知道自己目前只能再在房间里老鼠一样地捂一会儿,趁人不备,走个球。十四天无奈的隔离,真到了自由的时候,黄浦却不知如何处理了。圆波走出去又返回来,倒没有急着赶黄浦离开。她打开锁着的门进来的时候还对着黄浦笑了笑。黄浦听着外面恢复了平静,想着离开,却又有些挪不动脚步。与圆波的告别却在其次,与夫人相见则在其三,与单位解释自己失踪的原因更在其四。黄浦想得头都要大了,看着那道门像看着答不上的试卷,妈的真是没有主张。聪明人糊涂起来比糊涂人聪明起来还要没治,用聪明的思维去思考糊涂的问题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圆波居然在墙的那边唱起歌来。这个女人!黄浦被圆波的歌声给中伤了,他觉得脑袋里有一只蠓虫咀嚼着一盆的浆糊,陷入其中扑打着翅膀。黄浦想向张明求教了,他要打电话,找他。他觉得圆波的歌声像扎着一串串鱼钩的鱼网,自己这条鱼不仅是自投罗网,而且被封死了所有的方向,快要被提出来见到阳光了,鱼其时的思想慌乱得被波浪呛着了。黄浦给张明打电话的时候正遇到张明最兴奋的时候,刚刚和韩文说过话,感觉到韩文的行为就是省委的决定了。张明觉得自己踩在肖桦的背上,有了足够的高度,可以触摸到太阳。这时候黄浦的痛苦被他轻易地化解开了。“你等一阵子下楼,如果有人问你。就说走错了楼道,找我来商量事情的。”张明的话让黄浦安定下来,他想这些话倒真是大实话,本来就是这样,原来就是这样。现在重新说一下,空间全对,情节真实,只是在时间上有所改动而已。有些真实的理由用在荒诞的情境之中,其解释的绝对性连自己都相信,何况别人。黄浦想开了就迈步向门走去。这是道隔离了他十四天的门,隔离了他一辈子的门,将他的过去和现在隔离之后不能重新连结的门,黄浦面对此门感慨万千。圆波的歌声继续地刺激着黄浦,他到了门前站住了,想了想回过头走去敲卧室的门。“咚咚咚——咚”一拳头的怨意。歌声戛然而止,像被树枝打下来的一段蝉鸣,掉在地上,没有一点儿质感。黄浦本来想大声地叫喊的,却软弱地从嘴里吐了轻轻的几个字:“我要走了——”里面的哭声就响起来了。黄浦达到了预定的效果,转身而走。黄浦快步沿着楼梯而去,像急着奔赴另一个战场的士兵,差点儿与一个女孩子撞了个满怀。下部:生死侯三石今天看过了报纸,在头版就有张明与同事离开隔离区的合影。张明夸张地摆出丘吉尔的著名手势,像刚刚从激烈的战场上归来,大嘴咧着,笑歪了头。侯三石本就是一个艺术了的人,他对于生活的感觉与从泥淖里刚刚爬出来的唐心如显然不能够一致。前几天侯三石接到画家朋友的电话,问他最近怎么总不邀人到他的郊区“左岸”去了。话里含有点责备。侯三石就解释说因为“**”。朋友就说:因为“**”大家都在屋子里呆着,也没有任何交游,嘴和脑子都淡出个鸟来了。这个时候博士大人更应该为画界兄弟们着想呀。侯三石说:咦,这不正好可以专心创作了吗?那边就喊:你以为大家没事了多吃饭,就能像多拉些屎一样多些作品了。侯三石放下电话,将此事对唐心如说了,以为她会为自己能见到本城的先锋新锐画家而高兴,却听到唐心如叹了口气,劝他不要让这些人来。你想想那次和张明和黄浦吃饭吧,谁知道他们都会被隔离呢,特别是张明,就离肖桦一步之遥。你不当回事儿,我可是每天量自己的体温,还要天天晚上摸你的额头。好在没有事儿。可这些画家们走南闯北的,谁知道会不会得了“**”呢?这倒对侯三石是个提醒,但转念想,自己已邀请过了大家,而且还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再推诿了,就不像条汉子了,而且会影响自己在画界的威望。便坚持要请,声音还高上去。唐心如看他如此神态,伤心地抹泪,以此对抗在屋子里转着的老侯。女人以泪水作了武器,侯三石只有举手投降,违了心思地再打电话,说自己这几天不舒服,发热,怕传染给大家。那边先是怀疑,听着侯三石故意咳嗽了两声,只好有点儿不服气地放下电话。侯三石虽然依从了唐心如,但心里呀实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两三天想法子跟唐心如较劲儿。人家唐心如什么没有见过,百般地逢迎,让侯三石也找不到机会发一通脾气。其实我心底里想让这些人来,看看我的夫人呢。晚上侯三石骑在唐心如身上,由衷地说。你真像个孩子,好像买了个新玩具,到处喊人来看呀?唐心如就伸出手挠侯三石的胳肢窝。两个人滚作一处,侧了身子,互相抚弄。上一次侯三石去上海接黄浦的夫人,像个犯了窝赃罪的刑事犯一路上陪着小心,惟恐露出马脚。什么叫累?心累才是累,一个好人做坏事才是累。侯三石看到黄浦那个如花似玉温文尔雅的夫人差一点就和盘托出如实交待了。义气有时候害人呀,就不符合侯三石做人的原则。其实过去的侯三石虽非像黄浦那样到处留情,却也有过一些露水之情。自从认识了唐心如,侯三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对于黄浦就有了批判意识。侯三石想如果没有这个黄浦作反面教材,如果没有唐心如自天而至,说不定自己也被隔离了呢。尽管如此,侯三石出于友情还是每天计算着张明和黄浦解除隔离的日期,并且想着当天就要给他们弄一桌丰盛的菜,三个人好好地喝一顿酒,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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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鸟》:非典时期的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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