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的姨妈李讷
我的姨妈李讷是外公和**的女儿,1940年生于延安。当时外公已47岁,对这个自己十个子女中最小的孩子特别喜爱。他不忍心把女儿送到保育院,姨妈成了家中惟一和外公度过全部童年的孩子。父女间的昵称是:“大娃娃”和“小爸爸”。1946年,外公给岸青舅舅写信,特地为小女捎了几笔说:“妹妹问候你,她已五岁半。她的剪纸,寄给你两张”。撤离延安时,外公起初是带着妻女一道行军,有时亲自还背着幼小的姨妈。后来,他见形势实在严峻,便让女儿随另一支队伍渡黄河到了山西。1947年,外公在给岸英舅舅的信中还特别关照说:“你给李讷写信没有?她和我们的距离已很近,时常有信有她画的画寄来。”慈爱之情跃然纸上。外公对子女亲属历来是爱之深,责之严。姨妈从小被外公要求去大食堂吃饭。上学后更是不准有丝毫的特殊。这些故事太多太多……困难时期卫士长给姨妈送了一包饼干,受到外公严厉批评。有一次姨妈周末回家稍晚,当时北京大学所在的海淀还很偏僻,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姨妈请卫士派车来接自己一下,外公得知后大发脾气。有次外公问她:“今天怎么来的呀?”姨妈说:“我坐三轮车来的。”外公又问:“哦,那拉三轮的师傅都和你聊了些什么呀?”姨妈答:“没说什么。他拉他的,我坐我的。”外公摇了摇头说:“要是我呀,一定和师傅好好聊聊……”姨妈后来明白了父亲的一番苦心:他教育子女不搞特殊化已足以证明其伟大,而伟人自己也一直向往常人的生活啊!今天我们已非常难以理解外公这样对待子女。现在的家长只要稍有条件,恨不得用蜜糖把孩子包起来。看看千里迢迢送子女上大学,辛辛苦苦在宿舍里为他们铺床的父母们,再想想身为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外公如此要求自己舐犊情深的女儿——这就是成就伟业的**,一般人确实是难以达到他的高度的。现在,我把这些故事写下来,也许能对世人有所启示。记得外公建国后曾有为青年人写书的愿望,可惜未能如愿。作为当代青年人,我这也算是替他还愿吧。外公对女儿的爱,真正表现在他对女儿的精神、品德教育上。姨妈自小体弱多病,外公常鼓励她在病中要有坚强的意志。1958年姨妈得盲肠炎,外公在信中写道:“意志可以克服病情,一定要锻炼意志”——这也是他的经验之谈。1963年,姨妈给父亲的信中,痛陈自身存在的缺点,汇报思想收获,说自己读了《庄子·秋水》的感受是:自高自大是不可取的。外公为女儿的进步高兴。他回信道:“接了你的信,喜慰无极。你痛苦忧伤,是极好事,从此你就有希望了。痛苦、忧伤,表示你认真想事,争上游、鼓干劲,一定可以转到翘尾巴、自以为是、孤僻、看不起人的反面去……”姨妈回信后,外公再回一信:“极高兴。大有起色,大有雄心壮志,大有自我批评,大有痛苦、伤心,都是好的。你从此站立起来了,因此,我极为念你,为你祝贺。读浅、不急,合群,开朗,多与同学多谈,交心,学人之长,克己之短,大有可为。”而今读来,也深感外公的拳拳之心。我的妈妈和姨妈在整个50年代都和外公住在一起,姐妹关系一直融洽。而妈妈结婚后,特别是搬出中南海后,来往就比较少了。但在那动荡的十年,妈妈记得姨妈曾两次受外公委托,到红墙之外看望自己。她带来的是父亲对女儿的关切,还有妹妹对姐姐的祝福。也许只有亲历困苦的人,才能体会此时的深意吧!就这样,她们各自度过了多事的中年时期。如今,进入老年,历经人生悲欢的两姐妹常有机会见面,也联袂出席活动。妈妈和姨妈回忆着和我外公在一起的日子,有说不完的话题。姨妈1965年从北大历史系毕业后,以她特殊的角度见证了文革初期那一段纷云复杂的历史。然而,好学深思、恬淡平和的姨妈与波谲云诡、百口莫辩的政治显得那样不协调。后来,她也和数以万计的机关干部一起,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外公逝世之后,姨妈有过一段异常孤独、困难的时光。由于**在京北远郊秦城监狱服刑,她常常要花费整天的时间,乘公共汽车去那里探监。但是,人们并没有忘了她。在外公卫士长李银桥夫妇的大力帮助下,姨妈1984年和我现在的姨夫——王景清结婚,长期住在北京市民那种简朴而局促的房子里,过着老百姓平静而自由的生活。姨妈有一独子,现名王效芝。我的效芝表弟继承了毛家和姨妈自尊、自强的个性,不喜欢抛头露面。同时,作为当代青年,他选择了一条与父母一辈人完全不同的独立生活道路,在此,我祝福表弟,希望他事业有成!2003年春,姨妈李讷和我妈妈李敏一起被选为新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在大会堂一望无际的席位中,姨妈又展现出从儿时至今依旧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