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但傅容必须承认,徐晋这样霸道地说出来时,她心里是惊喜的,紧接着还替自己找了惊喜的理由。徐晋给钱了啊,都说不讲价了,就算是祖传产业,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实在舍不得,换个地方继续开铺子也行啊。
再说,徐晋这都是为了她……
傅容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笑,好像对不起要被买了铺子的人,不笑,徐晋会不会不高兴?
她低下头,咬唇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子。
徐晋盯着她瞧,见她长长的眼睫扇啊扇的,意味深长地问:「在想什么?」
傅容小声道:「万一,万人两家都不愿意卖,王爷打算如何?」
徐晋目光移向窗外,平静道:「那我就让许嘉沿着隆庆街挨家打听,总有人会卖的。」
傅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桌子下绣花鞋踢了踢徐晋的靴子,扭捏着问他:「王爷这样行事,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王爷就不怕被人笑话吗?被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恐怕也不高兴吧?」
傅容知道自己美,上辈子她也奢望过安王会因为她的美不介意她和离过的身子,但那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纯粹是不甘心下嫁不甘心被旁人奚落暗讽才生出的冲动念头,所以最后沦为徐晋小妾,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如今呢,徐晋竟然愿意为了她……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徐晋此举,跟那也差不多了吧?
傅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为他出乎意料的宠爱,她抬头看去,眼里是珍宝也要逊色的光彩。
徐晋朝她伸出手。
那手修长,手心有层薄薄的茧,不止一次在夜里辗转流连于她身上。
傅容将手放了上去,再随着他收手的动作绕到他面前,被他抱到腿上。
「只要你不嫌我仗势欺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徐晋抵着她额头,凝视她水眸道。
他眼底有最瑰丽的星光,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将她吸进去,傅容本能地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王爷对我这样好,我怎会那般不知好歹,我感激王爷还来不及。」
「那浓浓打算如何感激我?」
她脸灿若云霞,徐晋唇贴上去,温柔碰触。
傅容的心都被他亲化了,在他几次经过她唇畔就是不肯亲上来时,主动捧住他脸送上香唇。
四唇相贴,呼吸都轻了。
轻如春雨,在某一瞬,陡然加重。
身体互相渴望,徐晋抱起傅容去关窗,顺势将她抵在墙壁上。
可就在他手准备抽开她裙带时,许嘉回来了。
徐晋还想继续,傅容陡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在这间陌生的临街的茶楼小屋从了徐晋,刚刚被男人吸走的力气瞬间都恢复了,猛地推开徐晋,捂着脸躲到了旁边的山水画屏风后。
徐晋狠狠砸了一下墙。
外面许嘉听到动静,双腿蓦地一软,他身边的灰衣男子则一脸茫然。
「进来。」站了良久,里面终于传来徐晋沙哑的声音。
许嘉隐隐猜到了什么,虽然后悔得不行,眼下却不能拖拉,推门而入,低头道:「王爷,这是左边笔墨铺子跟这间茶楼的房契,右边棋社东家杜远舟不愿卖,我将人带了过来,王爷要见吗?」
「谁?」徐晋挑了挑眉。
许嘉又重复了一遍:「右边棋社东家,杜远舟。」
徐晋听了,看看傅容藏身的位置,喝了口茶:「叫进来吧。」
许嘉马上出去请人。
傅容已经平复了,透过屏风看向门口,也想瞧瞧这位敢得罪王爷的杜东家。
一片安静中,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没等傅容看清楚他长相,他已经朝徐晋跪了下去:「草民拜见王爷。」
「免礼。」徐晋淡淡道,等人站起来了,他打量对方两眼,问:「为何不愿卖?」
杜远舟垂眸:「棋社是我义父留给我的,他老人家过世前嘱咐我好好经营,草民不敢忘。」
徐晋又问:「那你可知我为何要买你的铺子?」
杜远舟如何知道?
徐晋笑了:「肃王妃是谁,你总知道吧?」
杜远舟脸色一变,支吾道:「王爷,王爷是为王妃买的?」
徐晋颔首。
杜远舟面现犹豫,最后叹了口气:「王爷稍等,草民这就回去取地契。」
杜远舟一走,傅容立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
没道理啊,怎么会有人不怕徐晋位高权重,却看在她的面子上让出铺子?
「你自己猜。」经过这一打岔,两人之前的暧昧气氛早没了,徐晋慢条斯理地用茶。
傅容慢慢坐到椅子上,眼睛看着徐晋,心思飞快转了起来。
首先,杜远舟是给她情面,那他一定不是徐晋的旧交,不是徐晋的,就是她的。
但傅容确定自己从没见过杜远舟,那对方其实也不是给她面子,而是她的父母。
父母……
父……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傅容震惊地站了起来,「他,他是我祖母那边的?」
她有两个祖母,一个是住在景阳侯府的老太太,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一个是在父亲年幼时便病故的嫡亲祖母杜氏。杜远舟姓杜,定是亲祖母那边的亲戚,只是傅容对杜家一无所知,无法具体判断看起来年近三十的杜远舟到底会是她什么人。
徐晋示意她坐下,看看她,不太确定地问:「杜家的事情,岳父岳母都没跟你说过?」
傅容对素未谋面的亲祖母说不上什么感情,但此时此刻,在亲眼见到一个杜家人为她着想后,心里没来由生出几分怅然,低头看自己的茶碗,「没有,小时候问过我娘,她不告诉我,也不许我提,我去问父亲,他说他也不记得了……」
分明是撒谎,但父亲不想说,她也没办法。
她神色黯然,徐晋看了不忍,走过去将妻子抱到腿上,双手握着她小手,下巴搭在她肩头道:「既然岳父岳母不想让你知道,现在我跟你说了,你别在二老面前露馅儿。」
她一看就是好奇的,徐晋也觉得这事不必隐瞒,傅品言不想提是因为切身体会过一些不堪,傅容他们兄妹几个没有经历过,就算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傅容期待地看他,暂且压下另一道困惑。
徐晋亲亲她脸,低声解释起来。
杜家是京郊一户农家,杜氏上面有两个哥哥,父母相继去世后,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杜家一贫如洗,杜老大四处借钱才在二十岁那年勉强娶了媳妇,杜老二心里羡慕,跟兄长合计后将杜氏卖给了人牙子,打算用卖妹妹的钱娶媳妇。
后来杜氏进了景阳侯府当丫鬟,被老侯爷看上占了身子,生下傅品言后抬为姨娘。杜家那边,杜老二攒够钱娶了媳妇,新婚不久上山砍柴时被毒蛇咬了一口,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就去了,媳妇也改了嫁。杜老大跟妻子操持一场丧事,手头更紧,便想方设法从杜氏手里讨钱,杜氏病故后,他们又去找傅品言。
傅品言当时还小,偷偷接济了舅父舅母一阵子,发现对方贪得无厌后,请老侯爷出面,总算用一笔银子彻底断绝了跟杜家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