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不及你(4)

82.不及你(4)

晋江独家发表,订阅比例不足,补足订阅可见。时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像个大爷似的翘着腿儿瘫在出租车后面,斜歪着身子,周身都充斥着一种强者的气场。

她已经无敌太久了牛逼太久了立于不败之地太久太久了。

现在连顾从礼都无法奈何她分毫。

这个无趣的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时吟在后面一个人嘚瑟得没完没了,好像下一秒就要上天了,顾从礼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本来也没觉得你能画完,”他顿了顿,“也知道你不会画。”

时吟一噎。

怎么说那种感觉呢。

就好像是初中生跟三十岁的老男人说话。

你当真的事情,你特别认真计较的事情,他四两拨千斤就过去了,结结实实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全是无力感。

偏偏他还衣服云淡风轻,不想跟你小朋友计较的样子。

时吟安静了三秒,肩膀一塌,咬牙道:“没觉得你说什么?”

顾从礼:“你骂我。”

“……”

我不就骂了你一句傻逼吗?

你幼儿园刚毕业吗?

时吟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口水呛着,她坐在后座中间,脑袋伸过去,从驾驶座和副驾中间的空处看她,表情看起来既可怜又愤怒,一脸憋屈着想发火又不敢发的表情:“那你也不用……今天一直提作业什么的吧,”她委委屈屈压低了声,“我那么多同学都在呢,我不要面子的啊……”

顾从礼手肘撑住车窗框,单手撑在耳畔,微侧着头,许是因为受了酒精的影响,声音松懒:“人多才能让你长记性。”

“……”

你说你问他这个干啥,他总是有理由。

时吟翻了个白眼,再次靠回到后座,不想再说话了。

她不说话,顾从礼自然也不会主动跟她说话的,饭店到她家不算远,车子停在小区楼下,时吟开门下了车,转身跟他道别:“主编,今天麻烦您送我回来了。”

顾从礼“嗯”了一声。

时吟顿了下,又试探性问道:“那您明天还……来吗?”

顾从礼侧头:“新连载准备得怎么样了。”

时吟连忙道:“第一话分镜草稿画完了!”

“《ECHO》的完结篇呢。”

“……”

时吟目光游离:“还差几张……”

她一副心虚的不行的样子,垂着脑袋,看都不敢看他。

结果顾从礼也并不多问,只点点头:“《ECHO》画完给我,新连载原稿先不用画,第一话的分镜草稿今晚传给我看一下。”

时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小区里路灯昏暗,小虫飞蛾盘桓。

他说一句,她就乖乖答一句。

顾从礼抬眼。

她今天穿了件白裙子,昏黄的灯光给她描了一层毛绒绒的边儿,大眼睛明亮水润,看着他认认真真地样子,像藏在森林深处树丛里的食草动物。

他收回视线:“上去吧。”

时吟如释重负,长出口气,朝他挥了挥手:“主编再见!”

一路小跑着颠颠颠跑走了。

白色的一个小影子兔子似的一窜一窜逃进楼里。

出租车司机听了他们一路,此时看着也觉得好笑,打方向盘转了个圈儿,笑道:“这小姑娘怎么看着这么怕你呢。”

顾从礼没说话。

司机四五十岁,可能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小年轻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打趣道:“你可要小心点啊小伙子,对姑娘不能一直这样,我看那小姑娘长得漂亮,你对她那么凶,以后别把人吓着,到时候被别人一哄就跑了。”

“……”

这算凶吗?

顾从礼终于有了反应。

他眼皮子微掀,弯了弯唇角:“不凶一点她就上房揭瓦了。”

*

差一点点就能上房揭瓦的时吟睡得不怎么好,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汪洋大海,她踩着冲浪板鱼似的在浪花见穿梭,突然一个大浪扑过来,她整个人都被淹在里面了。

又咸又苦的海水顺着鼻腔口腔不要钱地往里灌,酸涩痛感刺激着泪水跟着哗啦啦往外滚,巨大的浪花拍得她浑身疼得近乎没有知觉,只觉得整个身体都散了架,时吟闭着眼,跟着海流不知道冲到了什么地方。

耳边全是声音。

哭声,骂声,尖利又放肆的笑声,还有男人低低淡淡的叹息。

海水中仿佛蕴含无数灵魂,前仆后继往她的耳膜里钻。

再睁开眼睛,面对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时吟怔怔地一动不动,觉得还有种在海水里飘荡沉浮的错觉。

好一会儿,她才坐起来,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湿漉漉的。

这梦做的也太真实了点儿。

满身的汗黏着睡衣,时吟爬下床进浴室洗了个澡,整个人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擦着头发出来,刚好接到方舒的电话。

“怎么,昨天和顾老师发展如何。”方舒劈头盖脸就问。

“……”

时吟一阵无语:“什么叫发展如何。”

“昨天我们走了就剩你们俩了啊,你别告诉我他自己走了把你丢在那儿了吧,喝醉了的,漂亮的女学生?”

“……”

时吟疑惑道:“你今天是不是被人魂穿了啊,你昨天喝的是假酒?”

“别人关心你你还不适应了?我关心一下你感情发展不行吗?”

“那不好意思啊,要让你失望了,并没有什么感情发展,也不会有的好吗,”时吟趿拉着拖鞋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手机丢在一边按了免提,两只手抓着毛巾擦头发,“他现在算是我责编,我们俩除了工作以外的话半句都没多说。”

时吟做了漫画家这事儿她从来没说过,同学里也就只有方舒知道,二狗也只以为她是做什么设计之类的工作,甚至因为时吟朋友圈什么的经常中午还没起床,所以也很多人都以为她现在无业游民每天在家里啃老。

已经被亲戚朋友们打上了啃老标签的时一老师倒是觉得也无所谓,倒是时母十分在意这件事儿,每次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亲切地表示她实在是太惯着时吟了,毕业一年了,就只靠着父母养哪行,并且开始给她介绍工作的时候,时母都会非常无奈且烦躁。

时吟和方舒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毛巾随手搭在门把上,捞了沙发上笔记本开电脑。

她昨晚实在累,干脆躺在床上给顾从礼传了新连载的分镜草稿,传完笔记本随手就放在了一边。

此时差不多上午十点,邮件已经读过了。

时吟想了想,站起身来,从床头拿了手机过来,点开微信。

她微信常年有一大堆东西,公众号推送未读消息之类的,红色的消息提示几百上千条,她懒得点,就那么放着,多一两个新消息根本不知道,有时候过个四五天,她才会发现。

但是这个消息如果是顾从礼发过来的,那么晚一分钟看到,时吟都肝疼。

看着那个红色的小小的阿拉伯数字1,时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小心肝颤颤悠悠地点开。

早上七点半的消息:【醒了过来一趟。】

再看表,十点了。

时吟屁滚尿流地爬下床,飞奔到衣柜前拽了套衣服出来套上,梳子随手扒了两下半干的头发,拉起包就出了家门。

《赤月》是摇光社旗下月刊漫画,她家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到那不到十点半,也可以假装自己其实起了个大早,优雅地喝了早茶才过来的。

巨大写字楼玻璃幕墙映着碧蓝天空,门口立着大大的Alkaid字样LOGO,时吟不是第一次过来,前台也认识,给顾从礼打了个电话,领着她到了漫画部的楼层会议室。

她进去的时候,顾从礼已经在里面了,面前一张牛皮纸袋。

他视线落在她半湿的发梢半秒,移开,朝前面沙发里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

时吟在他对面坐下。

“你这个不行。”顾从礼开门见山道。

“嗯?”

“题材还可以,也不是头一个,想画出新意要下功夫,设定相对出彩,但是故事核很单薄,再扩一下,”他闭了闭眼,揉了下眼角,“而且分镜问题大,节奏可以变一变,回去改完再那给我看。”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对她说这么多话。

时吟靠坐在沙发里,单手撑着脑袋,指尖一下一下点在脸侧。

她其实听得认真,一边思考一边皱了下眉:“主编,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拿稿子来您帮说一下,不然就这样说有些地方还是会不太懂。”

顾从礼没说话,将面前袋子推给她。

时吟拉过来打开,抽出里面的东西看,愣住了。

是她新连载的分镜草稿。

昨天晚上她传过去的三十四页,被他一张张全都给打印出来了,上面很多红笔划出来的圈圈框框,还有一行行的字迹批注。

而他早上七点多给她发的信息,就是说明他通宵了一晚上,把这些都看完了,每一张都很详细的标出了问题和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愣愣地抬起头来。

顾从礼微微前倾着身靠近,白皙修长的食指抬了抬,点在纸面上,淡淡看着她:“这样懂了吗。”

……

时吟恍了下神。

仿佛又陷进了之前那个梦境里,滔天的巨浪卷着她穿过了时间的横轴,回到学生时代,回到了高中时的那些熟悉的下午。

摆满了石膏像和静物的空旷画室里,顾从礼手里捏着铅笔站在她背后,脊背微弓,长臂前伸,垂着头认真又专注地帮她改画。

鼻尖嗅到的是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感受到的是他几乎贴上她通红耳廓的小臂的温度。

她坐在画架前,有种被他圈在怀中的错觉。

一片寂静里,男人清冷低淡的声线混合着笔尖和纸张的摩擦声,带着浅浅的鼻息,在她耳畔一层一层暧昧低荡开,

“这样懂了吗。”

时母立刻怀疑道:“你是不是上课玩手机被老师没收了?”

“……”

时吟觉得很委屈,她上课没玩手机来着,莫名其妙就被没收了。

她连忙否认。

时母还不信:“那你怎么不用你自己手机跟我说?说完了再不用不是也一样吗?”

“我为了防止自己抵挡不住诱惑把手机锁起来钥匙给我们老师了,老师说周五才给我,他还夸奖了我,说我有觉悟。”时吟正直地说。

时母:“……”

时母懒得听她扯屁,嘱咐了几句就挂了,又问她想吃什么好吃的没有,周末回来给她烧。

临近考试,就这么上课做作业,每天被数不完的卷子和练习册淹没畅游在题海里,时间过得也快。

周五,时吟拎着纸袋子去找顾从礼。

顾老师当时在画室,站在一个学生身侧,手里捏着支铅笔,笔尖在面前画架上夹着的纸上勾勒出轮廓,一边在说话。画室的门关着,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见他薄唇轻动,不紧不慢。

时吟就这么抱着纸袋子,偷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他有所察似的,突然扭过头来。

视线对上,男人的眼清灰,无波无澜。

时吟愣了下,不躲不闪,和他对视,咧嘴笑了一下。

黑漆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一对上他的视线就雀跃起来,鲜活又生动。

他看了她一眼,又重新若无其事转过去了。

时吟偷偷地,有些开心。

从他的角度明明看不到门口这边,却突然转过头来了,还和她对视,感觉就像是他对她有所感应似的。

每一个巧合,都像是命中注定,像是心有灵犀。

高三的艺术生集训没有课间休息这一说,基本上就是在画室里从早上一坐坐到晚上,顾从礼从画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人已经不在外面了,顾从礼转身往办公室走,穿过走廊,步子一顿,退了两步。

小姑娘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楼梯口,抱着个纸袋子微垂着头,安安静静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艺体楼里面阴冷,大理石的地面更是冰凉,顾从礼还没走过去,她抬起头来,看见他了。

时吟眨眨眼,蹦跶着站起来,刚想跑过去,看见他的表情。

虽然也是淡淡的,好像没什么不同。

但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冷冰冰的,有点阴沉,像是不太高兴。

明明刚刚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她走过去,仰起脑袋,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小心道:“顾老师,谢谢您的衣服……”

顾从礼没接。

时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今天周五了,我的手机,您看……”

可怜巴巴地,小心翼翼地,有点怕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会吃人一样。

顾从礼转身:“走吧。”

她就又高兴起来了,像条小尾巴,蹦蹦哒哒跟在他后面。

仅仅是因为,他跟她说了一句话。

小姑娘抱着袋子走在他身后,他步子大,她看起来几乎像是一路小跑着跟着了,一边问他问题:“顾老师,您是只给艺术生集训上课吗?”

“嗯。”

“啊,”时吟有点遗憾,“为什么不给普通的学生上课啊?”

“你们有美术课吗?”

没有。

除了文化课以外唯一的课是体育,数理化都上不过来,一到自习课每科老师都疯狂来加课,一般台词是“同学们,我就讲十分钟。”

哪有空上什么美术。

时吟有点沮丧,开始胡说八道:“那您要是跟学校说,你就是非得要给普通学生上课呢。”

“……”

顾从礼回头看了她一眼。

时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瞎说的……”

两个人走到办公室门口,看着他开门,时吟又道:“那顾老师,我如果是艺术生,你是不是就得给我上课了?”

顾从礼捏着门把手,动作一顿。

她没察觉到,很小声地,自言自语嘟哝了一声:“那我也不用天天绞尽脑汁了……”

每天费尽心机地找理由来艺体楼找他。

“咔嗒”一声轻响,门开了,顾从礼推门,站在门口没动:“进来。”

时吟乖乖地跟着他进去。

他回手,把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没人,那个长得很漂亮的裴老师不在,时吟走到桌前,把手里的衣服放在桌子上,迫不及待问他:“老师,艺考难吗?我这种半路出家以前没学过画画的行不行啊?”

顾从礼没答。

他走过来坐下,拉开抽屉抽出手机,苍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玩儿似的转了一圈,手机边缘轻轻磕了下桌面,叫她了他一声:“时吟。”

时吟垂眼,眨巴眨巴看着他。

“我不反对你们这个年纪谈恋爱,或者有喜欢的对象,只要不影响正事儿,我不会管。”他声音淡淡的。

时吟愣住了,慢慢地瞪大了眼睛,心脏开始狂跳。

“但是对象的选择上,你要慎重。”

上一秒还在狂跳的心脏仿佛骤停了。

他靠坐在椅子里看着她,眼底没有情绪波动,平静地看着她,缓慢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张,也呆呆的看着他。

她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

过了好几十秒。

她忽然狼狈地垂下眼,声音低低的,有点模糊:“不懂……”

顾从礼闭了闭眼:“时吟,你还小——”

时吟猛地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圈红红。

她强忍着才没哭的。

时吟觉得自己十七年来一直都是大心脏,什么事情看起来都有点儿吊儿郎当的,好像没什么事情能让她上心,也没什么事情能让她真正难过。

但是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都有柔软的灵魂。

她没有办法在他说出了这样的话以后还能保持真的若无其事。

他的意思表达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知道她喜欢他,看清了她的痴缠,明白了她的心意,第一次为了照顾她那脆弱的自尊心,委婉地拒绝了以后发现没用,她丝毫没有受到打击一样,还是追着他转。

可是他不喜欢,他觉得她年纪小,觉得她麻烦,觉得困扰。

他觉得她不自爱。

时吟藏在桌沿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和他一样平静:“顾老师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问您艺术生的事情是因为我感兴趣,我觉得画画很好玩,我自己想学,我以后想艺考。而且我有喜欢的男孩子了,是校草,长得也很好看,跟我同岁,共同话题也很多,”

她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才停下,深吸口气,抬手抽掉了他虚虚捏在手里的手机,“谢谢您把手机还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对不起。”

不敢看他的表情,也不想让他看到狼狈的自己。

时吟捏着手机,扭头冲出了办公室,猛地一开门,对上正靠着墙边站在外面的女人的视线。

裴诗好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子匆匆朝她鞠了鞠躬,很快跑掉了。

她看着女孩跑远的背影,轻歪了下头,勾了勾唇角,转身进屋,声音温柔轻快:“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很麻烦,你这样说清楚其实也好,她应该也懂了,不过顾老师这次还真是有点温柔——”

她一转身,看清了他的表情,话头顿住,愣了愣。

男人像是在发呆,微垂着眼,眼底藏着阴影。

裴诗好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模模糊糊地传过来。脑子里是刚刚,小姑娘湿漉漉的大眼睛倔强地瞪他,咬着牙,拼命睁大了眼睛没让眼泪掉下来。

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发黏,软软哑哑的说对不起。

自然是要先把女孩子安排回去的,二狗和方舒顺路,李思璇没喝酒,自己开了车,体贴的苟学委看向秦研,热情问道:“秦女神怎么走?”

秦研的表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太好看,她此时已经戴上了墨镜,下巴高扬,红唇抿着。

她站在饭店门口张望了一圈儿,又去旁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回来了:“刚忘记给助理打电话了,说是刚出门,一个小时后到。”

还有没眼力价儿的直嚷嚷:“让顾老师送你回去啊。”

二狗翻了个白眼,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刚刚在包厢里,顾从礼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好一会儿。

从刚刚在饭店大堂里开始,顾从礼一共也就跟时吟说了两句话,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位置都没坐在一起,可是就是这两句话,已经足够令人遐想连篇了。

众人神情各异,原本以为是点错了鸳鸯谱配错了对儿,还是时吟解释,说她现在和顾从礼勉强算是同事,作业指的其实也是工作上的事情。

不过从态度上,一整个晚上,注意过这边动静的基本上也都看出来了。人虽然是秦研带来的,可这一顿饭下来,顾从礼根本没怎么搭理过她,明眼人多多少少也都看明白了几分。

刚刚脱口喊出来的那个人对上二狗的视线,也反应过来了,讪讪道了个别,脚底抹油飞快钻进的士先溜了。

但也没什么影响,秦研目的达到,顺着台阶就下了,优优雅雅笑,声音温软,三分打趣:“顾老师,有没有空送我一程?”

顾从礼侧头:“你助理不是来吗。”

秦研一脸为难:“他说现在过来要一个小时才能到了。”

顾从礼:“那你等一会吧。”

秦研:“……”

秦女神连墨镜下面露出的那块儿下巴都变色了,踩着细高跟咔嗒咔嗒下了台阶,拦了辆的士钻进去走了。

时吟在一边听着,又忍不住想偷偷笑。

她靠在玻璃门边,抬手摸了摸鼻子,唇角藏在掌心后悄悄弯起一点弧度来。

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二狗和方舒,时吟看着她俩上了车,又看了眼苟学委喝得通红的脸,不放心的拍了车牌号,才看着他们走。

就只剩下时吟和顾从礼。

夏夜晚风凉意微微,吹散了空气中的闷躁,绿植葱郁,树影摇曳。

时吟偷偷抬眼看他。

男人走在她前头,只一个颀长背影,宽肩窄腰,一双赏心悦目的大长腿。

后面的的士开过来,他走到车边,回头,居高临下瞥她一眼,往车门扬了扬下巴:“上。”

时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颠颠跑到后排去,拉开车门钻进去。

关上门第一件事儿就是放下车窗往外瞅,就看着他也跟着钻上了副驾驶,报了她家小区名。

时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小心翼翼地伸着脑袋往前:“主编,您打算跟我回家啊?”

“……”

顾从礼无声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怪异。

时吟也不敢说话了,乖乖地重新靠回到后座。

过了两分钟,她又忍不住,低声嘟哝:“我家也挺大的,够两个人睡了……”

这次,顾从礼直接转过头来。

光线昏暗,只有车窗外街灯的暖光被拉长了滤进来,他的眼睛又漆又暗,嘴角绷着,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点阴沉。

时吟连忙闭上了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她今晚喝得确实不少,白的掺了啤的,一双杏子眼却依旧清亮。

顾从礼微眯了眼:“不是醉了?”

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回事儿。

莫名的又开始不开心了。

时吟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然后,毫无预兆的,她抬手把着副驾驶靠背坐直了身子,人整个靠过来,脸侧贴着座位,下巴往上一搁。

顾从礼还侧头垂眸看着她,她的脸倏地贴过来,两人之间距离无限靠近。

男人的五官在眼前放大,黑夜仿佛也染黑了他的瞳孔,浓郁深沉的黑里像是有无数只从地狱里伸出的手,拉着人几乎快要被吸进去,一同沦陷于沸腾业火之中。

她垂眼,视线黏在他薄薄的,柔软的唇瓣上。

时吟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酒壮怂人胆。

她觉得,自己有胆子这么近的距离盯着他看,可能是真的有点喝醉了,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她还没回神,顾从礼已经转过头去了,时吟直起身子,晃了晃脑袋,又重新搁上去:“我借着酒劲儿调戏了秦研,你不高兴了?”

连敬语都没有了。

顾从礼无波无澜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刚刚为什么没送她回去?”她又问。

他重复:“跟我有什么关系。”

时吟抿了抿唇,心跳变得有点儿快。

她顿了顿,轻轻吐出口气来,声音低低的:“可是你送我了。”

“你是我的作者。”

她连呼吸都停了两秒。

即使他这话说的时候平静又冷漠,声音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也没有任何其他别的意思。

但是就好像,她与他之间终于再次建立起了关系的纽带,不再是无关的人,即使只是编辑和漫画作者的关系,她也是“他的作者”了。

不重要也没关系。

不特别也没关系。

只是作为他的作者,好像也都已经足够。

时吟弯起唇角,一晚上的烦躁郁气简简单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整个人重新靠回到后座里,侧头看向车窗外。

车辆高速行驶,车窗开了一半,晚风灌进来,温凉清爽,女生的声音夹在风力,轻轻淡淡的:“主编。”

“嗯。”

“你不用跟我打亲情牌了,就算你这么说,我明天之前也不可能画完三十四张原稿的,天王老子也画不完。”

顾从礼没说话。

时吟顿时有了底气,觉得有必要斗争到底,让顾从礼这次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之前的要求有多么可笑,多么神经病,多么反人类,多么不可能做到。

而且他是编辑,她才是画画的!时一老师入行以来叱咤风云三四年,这点场子找不回来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这么想着,她一咬牙,侧过身来,在狭窄的后座哼哧哼哧翘起了二郎腿,扬起下巴,一脸很屌的样子,大着胆子继续道:“三十四张原稿,你如果两天内画得完,我跪下来给你磕头,再叫你三声爸爸。”

时吟二话不说给她发微信:【姐妹!姐妹!你说,我们是不是好闺蜜。】

方舒回的也很快:【我只有三块钱。】

“……”

人情冷漠,物欲纵横的社会。

时吟面无表情,只嘴巴动了动,脸上的面膜贴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此时已经有点干了,稍微紧绷绷的感觉。

她捏着面膜纸一边儿撕掉,随手丢进垃圾桶,和方舒定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又在高中的同学群里面狂轰乱炸了一通,约了几个许久没见的朋友晚上一起,才爬下床,去洗手间洗面膜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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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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