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三章那是金鸡吗?】
贺大当家醒来时,大夫还没有请到,阿圆观察他的五官没有大异样,才敢让人慢慢的抬起他,安放在隔壁雇工居住的火炕上。
他的口唇乾裂,贺聪用布巾子沾湿了润泽,贺大当家的眼眶倏忽红了起来。
现在,他只不过是全身无力而已,心里却是清楚的,刚才发病时的恐惧尚在,那种身体不听使唤的感觉生不如死。
再看到心爱的儿子守在身边服侍,不再梗着脖子跟他跳脚的死强着,而是从未有过的耐心和关切,当爹的怎麽能够不心酸感动又觉万分不舍美好人生呢?
贺家几辈人,宛如受到过什麽诅咒似的奇诡,男丁稀少不说,到了四十八岁,阎王爷就来催命,全部死於中风,就算有一个半个侥幸多活了几年,那情状就更可怕了,半边身子瘫痪不听使唤,手足抖啊抖的可笑又可怜,脸上口鼻眼歪斜得不成样子,连出门见人都不敢,比之死亡更让人害怕。
他之所以威逼着儿子接掌赌场,也是因为今年他正好四十八,这才会在儿子读书很不错,先生夸赞有前途的情况下,也要拚命阻止儿子继续读下去,须知道这书读得越多就距离赌场大当家的位置越远。
本来很顺利,一家人齐上场,黑脸白脸都唱了,把贺聪拉回赌场,这小子杀伐决断,冷酷严苛,很是有个样子,谁知会碰见不按常理出牌的阿圆,贺聪都还没发威呢,她自己拿起刀子自残来着,形势惨烈无比,一下子把刚刚跨上赌场「正道」的毛头小子给撇出阵营,死活不肯再继续了。
眼下,阿圆板着脸站到贺大当家面前,那话说得跟刀子似的锋利,「你要是想活着看你儿子把赌场发扬光大,那就别瞎琢磨哭唧唧,闭上眼稳稳当当的等着大夫来,没准就逃过这一劫,健健康康的多活个几十年。」
这毒舌的妇人!贺大当家被说得都忘记稍早相谈甚欢的事了,正想骂她,贺聪凑上来轻声相劝——
「爹,你别着急,白家姊姊帮你扎了针,我瞧着真是比爷爷那会子发病情况要好,爹的脸上一点都没歪呢!姊姊让你闭眼歇一会儿,你就听她的吧!」
这傻小子,依旧当阿圆是白承耀的亲姊姊哩!
也不怪他这麽想,只有血亲才有可能那般不顾性命的搭救兄弟,嫂子那是两姓旁人,根本不可能两肋插刀,不,两腿插刀。
阿圆懒得解释,迳自走出屋外,大汉和贾师傅相携而来,脸上都是和煦的笑容。
「东家,白二掌柜那里真的有装好的车子,等禀报了您就找个伶俐的去跟着学学怎麽骑。」贾师傅得了白承宗一两银子的酬谢,笑容更是欢畅。
上次那辆车谁都没捞到学的机会,这次总该轮到自己了吧?几个听说大当家平安无事後的歪瓜裂枣,心思立刻转动起来。
大夫终於来了,诊脉之後,讶异得不行,「这明明就是中风之症啊!为何脉象如此稳定?不应该啊!」或者是提前吃过什麽灵丹妙药,才得以舒缓了这样严重的病情?
贺聪指指门外,「大夫,是那位姊姊下了针,挤出血来才稳住情况。」
有高人下针抢救,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老大夫的白胡子激动的翘起来,「能不能请那位——夫人进来帮温某解惑?」
这位大夫姓温,还挺好学的,并不忌讳高人的年龄和性别。
结果,连半瓶子醋都不具备的阿圆,受了温大夫的一番盘问,她哪里懂那麽多,只知道简单的急救法,对於怎麽开方治疗那是一窍不通。
温老大夫大失所望,不过,对於阿圆采用的针刺十指与耳垂疏导流血很感兴趣,问得十分详细。
阿圆听温大夫解释,中风叫做「痹症」,即痹阻不通。古代痹症的概念比较广泛,包括内脏痹和肢体痹,开的药材都是从疏经活血、补虚祛风的原理上出发的。
「温大夫,我还做了个艾灸方法的改进,您有没有兴趣看看?」阿圆等老人家开好药方,交给大汉派人纵马去买了,才提起跟自家买卖有关的话题。
「小娘子真是蕙质兰心,不懂医却能巧妙的救治病人。好,老夫就跟你去瞧瞧,还有什麽好手段。」温大夫好奇道。
阿圆转向贺聪,「贺少爷,我带温大夫去看个药品,说不定对你爹这病也有效果。」
「先让病人睡觉,等药来了熬好,再喊起来不迟。」温大夫嘱咐道。
贺聪连忙道:「就烦请温大夫在这儿看护几天,刚刚白家姊姊也说过中风病人不宜挪动,诊金绝对不会少,还要请姊姊代为安排一下吃住等问题。」
阿圆闻言不禁踉跄了一下,这叫什麽?请神容易送神难?问题是咱门压根没请好不好?
这一群江湖人士就这麽盘据在迷糊阵村外,一时间砖窑很是热闹,贺聪嫌手下吵嚷,一挥手,都赶到砖窑里做「义工」去了。
其实歪瓜裂枣也好,凶神恶煞也罢,是穷苦孩子出身,干起重活来一点也不喊苦,砖窑的产量还霍地提高了不少。
就是吃饭是大事儿,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主儿,可受不了馒头咸菜的顿顿啃,白承光买回来的半扇猪肉还在路上,村子里就有哭叫着寻上门来要赔偿的了。
本来嘛,谁偷了你家的鸡鸭,你找谁去讨债就行了,偏偏要找阿圆说事儿,真是麻烦!
阿圆正和温大夫研究着那些艾绒,准备做出极品艾条,大黑的狂叫声蓦地响了起来,小萌萌却孬了,跑到阿圆脚下寻求安慰。
「阿圆,你出来!你日子是过好了,挑唆着野汉子们上我家偷鸡摸狗,你是黑了心不想让我们活好啊!」
丑角粉墨登场,安静了好长时间的白家小院再次沸腾起来。
阿圆也有好些日子没挨骂了,猛一听还真不习惯。
院门没关,叫嚣的妇人倒是没有闯进来,就堵在门口高声喝骂,身後围着一群跟来瞧热闹的无聊妇女,有的手里还拿着缝了一半的鞋底。
冬日里农闲,正是缺少娱乐的时节,好不容易出了点动静,真怕错过了。
何况村里都传白家挣钱挣大发了,又是捣鼓鬼里鬼气的三轮车,又是开面馆、烧砖窑,谁不想跟过来实地看个究竟?
院门里那块黑石头也被她们的目光蹂躏了一遍,听说就是在家里摆了这石头,才让风水保佑着发家致富的呢!
白承宗在铁器作坊里听到动静,急忙奔到小院子里看看状况,自从嫂子连续受伤,大哥就千叮咛万嘱咐自家兄弟们要保护好女人,想想也是,得是没用成什麽样的人家,才会让女人抡着刀冲到男人前面去?
就为了这份耻辱,以往神气活现的白承耀就此偃旗息鼓,在家里根本抬不起头来了,即便大家都不再当着他的面提起那件事,那也没用,跟个烙印似的记在心里了。
「姑姑,你不在家歇着,跑我们家来闹啥呢?快快,大家都散了吧!」白承宗头有点大,生事的若是别人还好说,怎麽又是自家亲姑姑?
采莲也跑到前头,伸手去拽白氏,「姑姑,你要不要进家里坐坐?」
原本就忙得腾不开手的阿圆,继续专心做她的极品艾绒,能得到温大夫的指点机会难得,犯不着跟个疯狗对掐让人看笑话。
至於挨骂?姊就是被骂大的行不行?毛毛雨啦……
不过那些歪瓜裂枣是怎麽找到白氏家里去偷鸡摸狗了?啧啧,这也算是缘分吧。
门外,白承宗兄妹也弄清楚了这场吵闹的由来,还真是那堆贺家赌场的人惹出的祸事,昨儿夜里,他们到迷糊阵杂货铺子里打酒,看到白氏家里的院门没关,几只母鸡就在门口的土窝子里安眠呢,於是顺手牵羊,全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