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绿柳掩着口笑,使劲点头。

阿圆哼着歌往家里走,其实说何薇胖了,自己也跟着长肉了呢,毕竟当病号好好养了一段日子。

快到家门,自家门前那儿竟围了一堆人呢,是怎麽一回事?看热闹的又跑来了?这次不怕被狗咬了?阿圆直觉不会有好果子吃,果然,摊上大事了!

这群人不是路过看热闹的,而是精心组织过的一夥人,连衣裳腰带头饰都是统一配备,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怎麽就那麽渗人啊!

咱们家里最近没有死人吧?除了几年前白家娘死爹亡,按说,不应该现在才办丧事啊!而且做为白家长媳,就算是祭祖也得先给咱打个招呼吧?再说真是祭祖的话,阵仗需要铺排得这麽大吗?

实话说,阿圆此刻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了,大白天见到一群身着孝袍、孝衣,头顶孝帽的人,表情木然地站到自己家门前,谁不会害怕?

要不是那孝衣孝帽明显不是一个年代出品的,粉白的奶白的黄白的灰白的,有的上头还泼溅上油渍污垢,像是从许多人家的丧事上凑合来的,阿圆还真察觉不出情况有异,冷静了下来。

白承宗和采莲堵在门口,那脸色也跟土灰似的黯淡,院子里大黑吠叫声十分愤怒。

一块木门板也用白布垫着,其上躺着个一动也不动的女人,就正好安置在白家门前,与白承宗兄妹二人对峙着。

一个头上光溜儿的男人鸡猫子鬼叫着,「我那冤死的媳妇儿啊,你要是真的被人害死了,丢下我们父子几个可该怎麽活?」

围绕着这块门板,三个小娃儿跪在地上哭嚎「娘啊」,再加上身後的三大姑八大姨家的兄弟姊妹们,一色的孝衣孝帽,这场景怎一个凄惨悲凉可以形容?

可是,这声势还不够壮大,远远地,迷糊阵的村民们也组团赶来了,前头带路的正是这天高皇帝远地界上的「土皇帝」——里正大人是也。

跟随的村民们个个义愤填膺,挽袖子捋裤腿的,这个说:「再不能放任这一家子祸害村里了。」那个道:「就是!凭什麽咱们村的好风水都叫他家占了?荒地的砖窑就有卢家的一份我不管,白家占的荒地得要回来,要富,大夥儿一块发财,要穷,大夥儿一块去要饭,不能只惯着他一家独大。」

里正的声音跟从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阴冷,「这次,他们家还敢闹出人命来,我做里正的再不能睁眼不管。走,大夥儿跟着我去白家评评理,不叫白承光磕头赔礼给大家补偿,我这个里正就不当了!」

跟一群穿戴得跟鬼似的人物较量,阿圆觉得触楣头,但是跟里正这些眼红自家财产,意欲抢夺的「饿狼」她可是一点也不犯怵,自家没干什麽伤天害理、取人性命的事儿,为什麽要担惊受怕?谁知道那门板上躺着的是哪个鬼啊?干姊什麽事?

阿圆立定身形,在「孝子贤孙」的队伍後面高声喊道:「采莲,去,把砖窑上的兄弟们都喊过来,带上家伙,还有卢家的婆子小厮,扛上大扫帚来白家驱鬼!」

采莲听到这声喊叫,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小手拨开人群就往外跑,动作滑溜得像是抹了油一般的迅疾。

孝子贤孙的队伍里,顷刻就有点乱,那个捂着脸哭丧的男子扭过头来,正好跟挤进人群的阿圆打了个照面,很眼熟,再往门板上细瞧,闭着眼一动不动的女人是……是石头家的?

石头家的——死了?

死了为什麽抬到自家来?想要赔偿?可自家为什麽要赔偿她?

李石头「嗷」地一声哀嚎,捶胸顿足的又是一番表述,「孩子他娘啊,可怜你一辈子没享过福,落了个被恶狗咬死的下场,我们李家这是作的什麽孽啊……」

阿圆脑子里轰然炸开,脚下软绵绵的,身子勉强靠住院门才得以站直。石头家的竟然被大黑咬死了?不是就咬了一口,还隔着衣裳,就算是咬到皮肉,庄户人家拽一个小男娃过来,撒一泡童子尿就解决了,怎麽会死了?

纵然是石头家的百般可恶可憎,但是也罪不致死,自家这回放狗伤人的事儿真的做太过了,平白一条人命啊,而且也犯了法,天啊!

阿圆顿觉得後背一阵阵发凉,又一层层细毛汗渗出来,刚才积聚起来的精神头一下子就被抽空了。

李石头此时已经看到里正等人的声援队伍,嚎叫声更是响亮,指着白承宗和阿圆道:「现在你们说怎麽办?我苦命的媳妇被你们家的恶狗咬了,几个孩子也没人管,我们要赔偿!把你们家的荒地交出来,铁器作坊交出来,我们就私了!」

这家人还真是穷疯了,死了亲人,不抓紧时间安排丧事,反而只想着占人家的地和作坊,阿圆的心一抽一抽的,闷堵得难受。

「人命大於天」的思想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她觉得无论自家再能赚钱,也不比得一条人命可贵。

怪不得前世里某些个富得流油的公司、医院门前一停放棺材,再牛气都得乖乖付钱,这就是最有力的武器,原子弹都比不上的「肉弹」啊!

看起来只能忍痛割爱,按照死者家属所提要求,把荒地和铁器作坊赔出去,抚慰李石头一家丧妻丧母的损失。

「二弟,去通知你大哥没有?」阿圆此刻忽然很想念自家男人,她不怕厮打刀棍,也不恐惧一无所有、从头再来,可是现在,面对失去的生命,她只想确认所爱的人在自己身边。

「我安排作坊里的小徒弟去镇上了,可是他们不可能回来这麽早,一来一回要时间。」白承宗紧攥着拳头,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也是第一次面对出了人命这种事。

阿圆也握紧了拳头,对白承宗道:「二弟,就按李石头的要求,把家业赔给人家吧!一条人命也算有个交代……我们都还活着呢,从头再来,咱们还能做得更好!」

眼中积蕴了很久的泪水,终於被扬起的衣袖抹去,白承宗使劲扯了一抹笑出来,点头,「嗯,嫂子你说过,咱们有脑子,肯卖力气,干什麽都能干好,何况咱们还有荒地,还有店铺,还有砖窑,给了他们,一年以後,不,半年以後,咱们家还是迷糊阵首富!」

叔嫂二人下定壮士断腕的决心,舍弃一部分财产,换来一个心安,也值得。

如果,李石头肯在这个时候收场,那麽他就能谋取到筹画了几天几夜之後最大的收益,以他的见识,能抓住生财的荒地和一本万利的铁器作坊,就是最理想的境界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旁边的助威者看到白家两个主事的垂头丧气,一副任人宰割只求息事宁人的表情,怎麽可能轻易放过?

里正昂首挺胸地走到队伍最前列,义正词严的高声喝道:「咱们迷糊阵头一次出了恶狗伤人的大事,如若不严肃处理,谁敢保证不出下一次?都在一个村住着,只顾着自己家闷声发大财,全然不理同村人还在挨饿受苦,竟然仗恃着荷包里有银子,随便放出狗去撕咬同村的妇人,这件事不仅仅要赔给李石头家的损失,还要赔付咱们迷糊阵全村,上天赐予我们村子的财富是有限的,都被你们一家刮走了,叫我们吃啥喝啥?那荒地跟铁器作坊就归了李石头家,你家的宅院也要充公还给迷糊阵,白家老大还在镇子上买铺子开面馆,你们家还有得是钱呢,上次那麽多老娘儿们都受到惊吓,这笔帐也得算。」

不得不说,强盗也是有逻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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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园遍地是家财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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