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会子，他倒是记着白毛舅舅的话了。

小伍本觉得好笑，可小地瓜在怀里掏摸掏摸，掏摸出一块小小的铭牌来，「这是叔叔给我的，他说叫我有事的时候跟你们说，叫你们也听我的话。」

小伍仔细一瞧，可真吓坏了，这不是令牌，却是比令牌还要紧的铭牌。在所有士兵入伍之後都会打制这样一块牌子，刻着所属军营、籍贯和名字，一旦阵亡，就靠着这块铭牌辨别身分，是所有军人从不离身之物。

却没想到，李雍会把自己的铭牌给了小地瓜，这样一来，小伍还真不好不慎重考虑下地瓜的意见了。

万一小不点回头告黑状，营长会帮谁，是显而易见的吧？

「让他去吧。」朱方氏没留意到什麽铭牌，只是听见小地瓜缠着小伍要出门，道︰「要不这孩子在家里也成天不安心，你带他出去走走，只怕他还能老实些。要怕没人带他，让老头子跟你们一起去。」

要送这麽多的酸菜出门，必定得有人押送，朱长富已经决定亲自去走一遭，让老伴回来给他收拾行李了，再带上一个小地瓜，朱方氏也觉得问题不大。

没了那个碍事的娘，小地瓜知道，他这回是走得成了，欢呼一声，扑上去亲了朱方氏一口，回头又亲了小伍一口，认真的说︰「你不能跟我娘一样，说话不算数哦。」

那……好吧。小伍笑着说︰「遵命。」

大齐京城十里地外的密林里，鸦雀无声。

漆黑的夜里，除了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没有半点动静。

忽地，一只黑鹰从天而降，悄无声息的一头栽进密林里，准确的落到一位年轻将军的肩膀上，因为只有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料，这只在西秦皇室受过特殊训练的黑鹰，一闻就知道了。

抬手给黑鹰顺了顺毛，李雍丢了块兔子肉过去，牠张嘴接过，很乖顺地抬起一条鹰腿，让李雍解下上面手指粗的小竹筒。

等他看完竹筒里的内容，牛俭已经急不可耐的问道︰「怎样？」

李雍淡然简短道︰「跟预料的一样。」

大齐皇帝与皇后都被困在皇宫里，但并未完全丧失兵权，只要他们能想办法把人救出来，那大齐攻打西秦的困局将不战而解，这也就是他找了藉口，悄然潜伏进大齐的原因。

「那咱们这就杀进去？」牛俭年纪虽大，却是一员猛将，听说要打仗，就想当先锋了。

可李雍摇了摇头，这里人多，他不能告诉大家，大齐皇后传出的绝密消息——大齐皇帝虽然没死，却被下了剧毒，生死难料。

就算他们打进皇宫，也很有可能救不回大齐皇帝，到时能作主的，还是大皇子他们，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让所有人以为皇上没事，把小皇子和兵符一起偷出来，让小皇子拿着兵符号令群臣，先平息叛乱，控制住局势，才能依靠西秦的力量，拥立小皇子登基，真正掌握局势。

信写得简短，但言下未尽之意，李雍却是能明白的。

嫁与大齐的这位西秦公主，不但琴技高妙，为人也聪慧异常，是李雍最欣赏的一位堂姊，她有胆识，也有魄力，与其让大齐的皇位落入那些对西秦并不友善的皇子之手，倒不如支持这位堂姊夺取政权。

几乎是一瞬间，李雍就下了决心，「牛将军，你在这里待命，我带一百人先进入皇城。」

什麽？才一百人？那太危险了吧？牛俭不肯，「不如让我去吧，阿雍你留下指挥。」

李雍摇了摇头，「你又不熟悉大齐的风土人情，只怕连城门也混不进去，就这麽决定了，我明日一早进城，到时你等我的信号，看到信号再行攻城。」

这下牛俭没法争了，李雍便是姓李，却也是西秦皇室子孙，自小就在宫中学习过各国的风土人情，甚至地方语言，况且人家年轻，长得又帅，稍稍打扮得好一些，便是个富家公子，带几个随从进京也不引人怀疑。

哪象他老牛，往哪里一站都是杀气腾腾，一张口更是地道的西秦口音，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混进大齐京城，只怕不容易。

既然决定了要去，就要扮得像些，幸好这一路而来，李雍已经准备了一支小小的商队。

脱下盔甲，换一身锦衣，往马车里一坐，命人烹茶烧水的折腾起，他就是十足的翩翩富家子，打算趁夜把车赶到城门下，趁着明日天明，刚开城门人少时混进去。

牛俭虽担心，也只能说一句，「那营长万事小心。」

看他这副恨不能亲自替代的表情，李雍忽地眸光闪了闪，微不可察的往桌上的空碗处望去。

伪装成小厮的亲兵铁蛋忽地心领神会地道︰「牛将军，不如把你的炒米借些来吧，你看咱们这儿什麽都有，就没什麽好吃的，这看着也不像个大家公子啊。」

唔，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牛俭想想，阿雍去冒这个大的险，分他些炒米也无妨，可刚拿出自己私藏的零嘴袋子，就被铁蛋嘻嘻笑着一把抢了去。

「那就谢谢啦！」

这混蛋！那一袋子吃食全是临出发前，牛俭硬从叶秋送李雍的点心里打劫下来的，李雍所剩的都在行军途中跟兄弟们分食了，只有他精打细算当了回铁公鸡，一直抠抠索索的还剩下这些，就指望解馋熬回家，没想到一回被人抄了底。

牛俭气得还没来得及开骂，铁蛋就把那袋子零食往车里一扔，「出发！」

白马阿雪低嘶一声，带头走了。

马车里，李雍拿开水泡上一碗叶秋精心烹制的高档炒米，当那混合了芝麻花生等等的熟悉甜香味在小小的车厢里弥散开来，李雍满足的在心里微叹了口气，开吃！

等到天亮要进城门时，那守卫的小兵上门盘查，可车门才开，就闻到一股香甜的食物香气，一大早的，分外惹人垂涎。

小兵长年守着城门，最会看眉高眼低，一闻这香气，就知道车里坐着的是真正讲究的富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什麽奸细吧？才想看一眼车里是何方神圣，那个冰山般的贵公子也不说话，只淡淡的瞥他一眼，就随手扔出一块金黄色的糕点，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小兵先是一愣，随即赶紧藏在袖里，也不细看，就吆喝着走走走的放行了。

等到商队进了城，他躲一边悄悄咬一口那糕点，虽有些硬了，却是从来没吃过的美味。

小兵幸福的眯起了眼，把糕点包好，原想带回去给爹娘尝尝，可一时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然後，再咬一口，又是一口……等到晚上带回家时，一块巴掌大的糕点就只剩下两口了。

可就算这样，小兵的爹娘也吃得无比满足，不住口的夸儿子孝顺，倒让小兵羞惭不已，暗下决心，要是下回再遇到那个贵公子，再要一块这个糕点，他保证不偷吃！

宜川。

叶秋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连住的客栈院子里也堆满了乡亲们送来的萝卜乾。

谢子晴推开窗子就瞧见底下的一院子萝卜，不管吃什麽，闻到的全是一股萝卜味儿，才一张嘴，那天翻车磕到的下巴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让她半点胃口也没有了。

「拿去拿去，不吃了，成天对着这帮子人，哪里还有胃口？」

谢子晴也是觉得真倒楣，摆摊时跟叶秋凑一块儿，住客栈仍是近邻。

因要打仗的消息传开，来宜川赶集的人特别多，此处的客栈也是客满，陶世荣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间有上房的楼房，却没想到叶秋回头就租了隔壁底下的後院。

叶秋是看不见他们，可他们一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她。忙得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这叫他们如何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