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战役(八)

最后的战役(八)

吊脚楼的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像是一座纪念碑似的,孤零零地挺在边村的尽头。

楼里住着强的爷爷,那是一个孤独的老头子。

在杰小时候的记忆中,老人有一双有力而粗壮的手,总把他和强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然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有时候整夜都不放杰回家,比起自己的孙子,他似乎更喜欢杰。

但杰并不喜欢他,因为老人的身上总有一股怪味,和弥漫于整个边村的特殊气味一样,但在老人的身上似乎更为浓烈。

杰小心翼翼地走上吊脚楼,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怪味。

他循着这难闻的味道,终于找到了那个阴暗的房间,强的爷爷正躺在一张破草席上。

他缓缓地靠近了老人,那股气味又扑鼻而来,似乎还混合着草药与**腐烂的气味。

这是一个人在临近死亡前,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气味。

忽然,老人睁开了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是杰吗?杰立刻坐到了地上,他低下头看着老人的眼睛,在那双浑浊的眼球里,发现了自己的影子。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老人吃力地吐字,带着一股浓郁的口音。

是的,我回来看你。

我快死了。

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来不会安慰别人,只是怔怔地盯着老人的眼睛,鼻子不知不觉有些发酸。

昏暗的光线洒在老人的脸上,勾勒出了额头千沟万壑的皱纹。

终于,老人挣扎着爬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杰的脸。

突然,他的眼睛里闪烁起一种特别的东西,他的精神仿佛一下子恢复了过来,脸上居然有了几分血色——让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杰,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包括我的孙子强。

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在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

那是民国三十四年八月的一个清晨,我驻防在陪都重庆的军用机场,忽然接到了日本轰炸机即将来空袭的警报。

当时在机场值班的飞行员只有我和建龙两个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立刻钻进了美制P40战斗机,紧急起飞迎敌。

就这样,我们总共只有两架战机升空,建龙是主机,我是僚机。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清晨,太阳在东方的云层里忽隐忽现,我们朝着万丈霞光飞去,在几千米的高空看去,阳光灿烂得令人目眩。

在几千米以下的地面,就是大名鼎鼎的长江三峡,我仿佛能透过云层看到那雄伟的峡谷。

我们寻找日本的轰炸机群,当高度升到三千米时,我发现在左前方约一千米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微微发光的物质,看起来像是一只大雁。

过了片刻之后,我看清了它们,原来是七架涂着太阳旗的轰炸机,但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日本人居然没有战斗机护航!

也许他们的战斗机已经被打光了吧!

不,或许那些日本轰炸机根本就是在自杀,他们想要在战败前与中国人同归于尽!

我忍不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在经历了多次空战之后,我早已领教了日本飞行员视死如归的劲头。

必须要把他们都打下来,否则重庆又将是一片火海。

我拉动了甩掉副油箱的操纵杆,顿时感到飞机轻了许多,便直向日本轰炸机杀去。

建龙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漂亮的动作,很快就包抄到了对方的左上角,而我飞到了右上角。

此刻,七架日本轰炸机都已进入了我们的射程,但他们似乎并不害怕,继续按照原有航向飞行。

我率先开火了,炮弹准确地击中了一架日本轰炸机,对方在空中燃烧了起来,转眼就爆炸解体了。

就在同时,建龙已经击落两架敌机了。

几分钟后,所有的日本轰炸机都被我们击落了,对方甚至连重机枪都没来得及还击。

建龙在空中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我们并没有感到多少兴奋,因为对手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轰炸机。

就当我们准备返航时,突然发现了异常情况——我们上方出现了五架日本的隼式战斗机。

他们就像幽灵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现在是五对二,更重要的是他们居高临下,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建龙似乎并不畏惧,他把机头向上面拉起,朝着日本战斗机冲去,我赶紧跟在后面。

还来不及看清楚对手,双方就纠缠到了一起。

我们只是一通乱射,似乎都控制不住操纵杆和按钮。

火光在空中不停地飞舞着,突然我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一架日本战斗机被建龙击中了,立刻就炸成了碎片。

就在我分心的一刹那,一架敌机已经占据了有利位置,从后上方向我俯冲过来。

天哪,敌人就在我的身后,我在他的射程之内,但无法向他射击。

我只能不停地翻转盘旋,使出浑身的解数来摆脱敌机。

但对方应该是个王牌飞行员,始终紧紧地跟在我后面,不时射出几发曳光弹,擦着我的机翼飞过。

我的浑身都已经凉透了,对方把我抓在了手掌心,随手都会把我打成碎片。

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妻子,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就是强的爸爸。

我心中默默地念道:永别了。

然而,几分钟后我还活着,飞机并没有被击落。

我回过头来,发现建龙的飞机已赶了过来,与追赶我的那架敌机纠缠在了一起。

除此以外,空中已经没有其他飞机了。

也就是说,另外四架日本战机,都已经被建龙击落了。

现在,建龙对付的是这最后一架敌机。

我飞在几百米外的地方,却不敢用火力支援建龙,因为他们靠得实在太近了,简直是被绑在了一起肉搏。

敌人的技术并不亚于建龙,他们肆意地展现着空战技巧,但谁都没有办法拉开距离。

最后,他们同时开火了。

对方的油箱中弹了!

瞬间在空中炸得粉碎。

但几乎就在同一秒钟,建龙的机舱也中弹了,根本就来不及跳伞,他的身体已经被一团烈焰所吞噬。

随即,他的P40飞机拖着一道长长的黑烟,向地面坠落而去了。

空战结束了。

建龙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万里长空,只剩下一架飞机还幸存着,那就是我。

我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终于驾着飞机回到了机场。

刚一下飞机,我就见到了建龙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他们在机场边焦急地守候着。

直到此刻,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建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报考了空军,一起进了航空学校,一起接受陈纳德将军的训练,一起在空中与日本人战斗。

但是,我们没有一起死去。

当我走向建龙的妻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机场的高音喇叭传来了一个消息: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这一天是西元1945年8月15日。

最后的战役。

后来我才意识到,当我和建龙与日本飞机进行激烈的空战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后的战役。

几天后,在长江三峡的江面上发现了建龙飞机的残骸,他的尸体已经掉进了长江,再也没有被打捞出来。

建龙是为了救我而战死,我永远都无法偿还这份情义。

不久,建龙的妻子病死,只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儿子,于是我收养了这个孩子,发誓要永远保护他。

后来,我离开了空军,成为了一名陆军军官。

民国三十九年,我们部队撤出云南,带着家眷进入了金三角的丛林。

建龙的儿子在边村长大,后来娶妻生子,他的儿子就是你。

杰,你一定感到很吃惊吧,你是建龙的孙子。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保守着这个秘密。

但是,在我临死以前,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杰,你要记住,你是英雄的后代,你的爷爷建龙牺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最后的战役里。

杰,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也许,我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强了,如果今后你遇到了强,一定把这个故事说给他听。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几年来,我第一次对别人说了那么多话,现在我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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