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贺新郎

北京的房子对许多人来说像大熊猫一样珍贵,也像大熊猫一样养不起。这使得这座城市显得很没有人情味儿。而在其它城市,一个人要想得到一套房子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我当年一结婚就分了套房子,惹得北京的朋友垂涎三尺,杀奔我家庆贺。新房不太好用,专门用做麻将室的小厅暖气尤其不足,宛若露天,大家围着围脖喷着响鼻打了一晚上的麻将,到天亮时腿都木了。我请他们去某宾馆吃早茶,里面暖洋洋的,久寒乍暖,大家全都浑身发痒,犹如冻伤,这一细节可以与《林海雪原》里的剿匪战士相媲美。又有一次,我与太太饭后在楼下散步,远远看见停下一辆出租车,下来斌斌、小强、老赵三人,原来是不宣而来战。我对太太说:“你看来了几个人。”“那哪儿是人啊?分明是三块麻将。”太太产生了深深的幻觉。当晚,四块麻将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几年后,我又回到了北京。下车的瞬间,已经没有一点儿是块麻将的感觉。忙与盲的生活就这样开始,我融入北京奔波操劳的人流中,再提起打麻将的事儿,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力有余而人不足,人有余而时间不足了。每天起个大早去上班,偶尔会在路上看到几个脸色介于臭豆腐与酱豆腐之间的哥们儿挥手拦出租车,一看就是宵战欲归的情景。抬起眼,又见白色的鸽子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掠过,便会想起那段与麻将为伴的闲适时光。注(1)本文是“记忆碎片”系列的第一篇。“人人心中所有,笔下却无”,是对写作的一个要求。事实上许多时候的笔下所无,不是不能写出来,而是不屑写出来,或觉得不该写出来。从这篇文章起,我就开始写一些入不了众多写作者法眼的东西,就是后面这些记忆碎片,大多属于生活中的边角余料。高雅的文字已经那么多,就不用凑那个热闹了吧。这篇文章在网上流传甚广,也被许多人斥为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并有“难怪‘东亚病夫’”之类的话语。他们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也绝不是道理的全部。按照习惯,我说了六句话回复那些网友。摘录到这里,也算是为这本小书做的一个辩护陈词吧:一,喜欢打麻将的人,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打麻将。喜欢打麻将的人,消耗的是他自己的时间,犯不着觉得对不起谁。二,不喜欢打麻将的人,也不见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干着有利于国计民生、强身健体、修身养性的事情。三,一个人打不打麻将,跟品味、学识、浪漫、风度,还有朋友们说的人生哲学和风情没什么关系。我见过许多很没趣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爱不爱打麻将。四,梁实秋写《雅舍谈吃》,并不能说明他就是个纯粹的吃货;鲁迅写《社戏》,也并不意味着他除了看戏就不去三味书屋读书;粗鄙如我,倘若写一篇《格调》,也并不说明我就能列入上等人行列。五,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谁都承担不起改变“东亚病夫”命运的重担。让每个人都活得理直气壮的,而不是动辄得咎,才是一个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我们缺乏的正是这种理直气壮。六,我经常见到有人指责另外的人活得多么没有品位,活得多么没有道理,然后高呼可悲可叹。对这些人,我宁肯哭,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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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碎片》:让我们歌唱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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