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薛嘉月不想理他,所以头也没抬,简洁乾脆的回道:「没有。」
但薛永福很显然没有被她这句话给噎到,反而又笑着开口问道:「你……」
没想到孙杏花正站在厨房门边上,闻言就口气很不好的说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这样的关心她!既然你这麽关心她,往後她去哪你就跟在她屁股後面一起去,也省得你事後这样的问她她还不给你好脸子。」
薛永福连忙回头,嬉皮笑脸的哄她,「二丫这不也是我女儿嘛,我做爹的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怎麽了?」
孙杏花瞪他一眼,不说话,转过身就走。
薛永福登时就顾不上薛嘉月了,端了盆忙去追孙杏花,薛嘉月还听到从堂屋里面传出来孙杏花的叫骂声——
「你就是个贱的!你女儿?你们也就只明面上担个父女的名声罢了,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女儿?而且她那样冷着一张脸对你,你还要巴巴儿的贴上去和她说话,你不贱谁贱?」
耳中又听到薛永福嬉皮笑脸哄孙杏花的声音,「是,是,我就是个贱的……你别发火就行。」
又不知道他低声的跟孙杏花说了句什麽话,就听到孙杏花重重的呸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过去?薛嘉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然後就将炒好的青菜盛到了盘子里。
可能因着刚刚的事,吃早饭的时候孙杏花又开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
薛嘉月权当自己没听到,只低头吃饭。
好在吃完早饭之後薛永福和孙杏花就出门去村头的那户人家打牌了,薛嘉月这才得以轻松起来。
今儿太阳很好,薛嘉月就将自己睡的被子都抱到外面来晒,想了想,又走到薛元敬那屋去。
就见薛元敬正坐在屋中很认真的看书,於是薛嘉月就笑着叫他,「哥哥,现在天冷了,被子不暖和晚上睡觉就会冷,趁着今儿太阳大,我把你被子抱出去晒一晒啊。」
「被子重,我来抱。」薛元敬就要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去抱被子,但被薛嘉月给止住了。
「不用。被子能有多重?我抱得动的,你继续看书就好了。」她说着,不由分说的走过去抱了薛元敬床上的被子到屋外去。
等晒好了被子,她将要洗的衣服都整理出来放到篮子里,跟薛元敬说了一声她去小溪边洗衣服之後,拎着篮子就往外走。
等出院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赵寡妇没骨头一样的斜倚在她家的院门上,双手拢在袖中,正吃吃的笑着同一个人打情骂俏。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破旧的棉袄,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右边袖子上还有一块很大的油渍,正笑得裂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来跟赵寡妇调笑。
是薛老三。
赵寡妇和薛老三这时候也看到了薛嘉月,不过因为孙杏花嫁过来之後对赵寡妇那一顿撒泼似的大骂,赵寡妇老早就和薛嘉月家不来往了,於是这会儿看到薛嘉月,她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後转过头,看着自家院门上被风吹日晒残破不全的门神画像。
薛老三却是走过来两步,笑着跟薛嘉月说话,「哟,这不是二丫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篮子和棒槌,还有篮子里面放着的衣服,他又涎皮问道:「二丫妹妹这是要去洗衣服啊?溪水深,你一个人去多让人不放心呐,不如哥哥陪你一起去洗?」
薛嘉月直接没理他,拎着篮子转过身就往前面的小溪走,走出两步,还听到背後赵寡妇嘲讽着在说薛老三——
「怎麽,看人家小姑娘长的水灵你就动了坏心思了?你可积点德吧,人家才多大?」
还听到薛老三嘻嘻笑着说话的声音,「我怎麽不积德了?她那个爹是个什麽货色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这样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放在他面前,就跟在一头狼面前放了一块新鲜的肉,他能忍得住?继父继女嘛,咱们村子里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许他薛永福想得,我薛老三就想不得了?有好处大家都能得嘛!」
耳中听到赵寡妇呸了一口,然後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薛嘉月听了,双唇紧抿,拿着棒槌的左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我不能一直让自己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面!她胸腔里的一颗心在咚咚乱跳着。她不能,绝对不能!
於是等到她从小溪边洗好衣服回来的时候,薛元敬就看到薛嘉月的头发乱着,脸上也脏脏的,看着绝不是以往时时刻刻都将自己拾掇得乾乾净净的那个薛嘉月。
「你这是怎麽了?」薛元敬心中猛地一跳,忙放下手里的书就快步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若细看,就能发觉现在他目光中满是紧张,就连两只手也都在轻微的抖动着,不过表面上看着好歹还算是镇定的。
薛嘉月是绝对不会这样邋遢的。难道说,现在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薛嘉月了,而是……
不过好在随後他就听到薛嘉月一如既往的在叫他,「哥哥,我没怎麽了,就是忽然觉得这样打扮也挺好的。」
还是她,她没有「走」……
薛元敬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一种脱力的感觉,手掌心里也紧张得全都是汗,不过他的一颗心还是没有完全的安稳下来。
当初她既然能忽然「来」了,往後她会不会某天忽然的就「走」了?到时她若「走」了,他要到哪里去寻她?
这样一想,薛元敬心里瞬间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感,一时倒顾不上去问也顾不上去想薛嘉月为什麽忽然会这样打扮的事了。
他目光一直紧紧的追随着薛嘉月的身影,看她在院子里面晾晒衣服,又看着她拿了笤帚扫屋里屋外的地,双眼连眨都不敢眨了,好像生怕他一眨眼薛嘉月就会忽然「走」了一样。
还是薛嘉月先察觉出他的不对来,手中拿着笤帚,走过来问他,「哥哥,你怎麽了?」
怎麽一直盯着她看?这样她觉得压力很大啊。
「没什麽。」薛元敬转过头,不再看她。但顿了顿,他还是回过头来,看着她,一脸正色的问道:「你会不会忽然就『走』了?」
薛嘉月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在薛元敬面前已经掉了的事,在她听来,这个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於是她就笑了起来,「我能走到哪里去?」
昨天薛元敬在镇里的衙门前才刚跟她说了户籍和路引的事,这会儿她还能走到哪里去?她可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的不见天日,也不想被官府抓起来当成流民或者盗贼。
想了想,她又笑着问道:「哥哥,你昨天说过的,我们不会一直待在这个村子。等你考上功名了,你就会带我离开这里,是不是?」
虽然她并不怀疑薛元敬对她说的这句话,但是刚刚听到了薛老三和赵寡妇说的话,到现在她还是心有余悸的,所以就想再确定一下。
而且,她发现自己现在能依靠的,好像也只有薛元敬了……
就见薛元敬很认真的对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对,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薛嘉月的一颗心这才完全的放了下来。
苦难总是暂时的,只要再忍一忍,她想,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而且到时她还会和薛元敬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想着想着她便很高兴的笑了起来,虽然一张小脸上脏脏的,但依然不掩她此刻明媚的笑容,「好。哥哥,那我就等着你带我离开这里。」
薛元敬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很显然,薛嘉月说的这几句话给薛元敬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目光不再一直追随着薛嘉月的身影,转而又去拿起书看了起来。
明年二月就要县试了,他是一定要考中秀才的,这还只是第一步,後面他还会考中举人,还有进士。
省城、京城,他到哪里,就会带着薛嘉月到哪里,绝对不会将她一个人放在这村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