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薛元敬此时只觉得薛嘉月污、秽不堪。她竟然一直坐在这里听着屋里面那不堪入耳的声音?难道她都不知道羞耻的么?不过也是,她这样的人,哪里知道羞耻为何物?
但他忽然又看到薛嘉月的耳中仿似牢牢的塞了什么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团布条。
薛元敬:
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二丫和以前不大一样。好像就是从一个多月前她发了一次高热,昏迷了两天,再醒过来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仿似她这些日子非但爱干净了,话少了,也不再为难他了。有时候还会主动对他示好
薛嘉月这时仿似想到了什么事,伸手入怀,然后就掏了半只玉米面窝窝头出来递给薛元敬:「给你。」
薛元敬没有要伸手来接的意思。而且看着她的目光凉薄若深秋的月光。
薛嘉月也不以为意。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趁着孙杏花不注意偷偷的藏了两颗鸡蛋,然后又偷偷的趁着孙杏花不在家弄成了水煮蛋。然后她想了想,还特意的给薛元敬留了一颗。
固然她是存了想要对薛元敬主动示好的心思,但也是因为她上辈子的处境和薛元敬现在差不多。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看着薛元敬天天挨饿也确实是挺可怜他的。
不过很可惜,薛元敬压根就不领她这个情。当她将那颗水煮蛋递给他的时候,他不过是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脚就走。
薛嘉月当时给气的啊,立马就将鸡蛋给磕了剥了,两口就给吃了下去。
随后她也忍不住给过薛元敬几次她背着孙杏花偷偷藏下来的吃食,但薛元敬一次都没有接。很显然,他并不接受她的示好。
薛嘉月对此也无所谓。
虽然说她那个室友设定的原身二丫最后是被得势之后的薛元敬给削成了人棍,但薛嘉月是相信蝴蝶效应的。
未来的事都是不可测的,往往前期一个微小的变化就会导致后面许多事件的巨大变化。所以她这不是穿越成二丫了么?她自然就不会如原身二丫一样再继续的撺掇孙杏花天天虐待薛元敬,那她的下场理应就会有所变化。所以刚刚薛永福不是答应孙杏花往后不再让薛元敬上学堂了么?他不上学堂了,以后他还能科举?不科举他还能当官?
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
见薛元敬不接她递过去的玉米面窝窝头,薛嘉月也没有坚持,直接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刚刚她晚饭也没有吃饱,这半只窝窝头还是她省下来想给薛元敬吃的。
一边吃着窝窝头,她一边又含含糊糊的说道:「哎,跟你说个事。你这书,往后估计是念不成了。」
这段期间薛嘉月对薛元敬示好数次,但无奈薛元敬并不接受。也跟他搭过几次话,但薛元敬从来没有理过她,甚至连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薛嘉月心里对他也是很服气的。
这是个非常倔强的少年啊,想必好感很难刷。既如此,薛嘉月索性就不打算刻意的去刷好感了。不过因为同病相怜,她心中对他的事多少还是比较在意的,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善意的提醒。
话一说完,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不过她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预期的诸如震惊痛苦不敢置信的神情,反倒还很平静。平静的好似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一般。
薛嘉月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孙杏花都能将薛元敬才三岁的妹妹卖了,又怎么可能会花钱继续让薛元敬去学堂读书?让他歇学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想必薛元敬心中是很明白这一点的,所以现在他脸上看着才会这样的平静。
每天上完学回来之后就要担心明天还能不能继续去上学,想必这些日子薛元敬心中也是很煎熬的吧?
薛嘉月想起上辈子她中考过后继母也不打算让她继续读书,当时她心中又难过又彷徨,偷偷的哭了好几天,但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多亏外公外婆接她回去供她继续读书,所以她才没有中断学业。
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十四岁。不论薛元敬以后会是多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阁老,但现在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四岁,受人欺压的少年而已。
跟她当初的处境简直一样。
于是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升起一股同情来。
「我听说你已经读了五六年的书?那想必字都是认得的。既如此,你不去学堂也没有关系,可以自己在家看书。往后你若想考功名了,也一样可以去考。」
说到这里,她又仰头看着他笑道:「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功名的,所以你千万不要灰心啊。」
既然是男主,那肯定会有光环加身。而且据她这段日子冷眼看下来,薛元敬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怕就是传说中的超级学霸。
薛元敬闻言,微觉诧异,目光瞥了她一眼。
此时暮色四合,繁星初上,她洗的很干净的脸庞在星光下泛着白瓷一般的温润光泽。而且她眼中笑容真诚,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但薛元敬并不觉得她是真的在关心他。他还记得他妹妹被卖的次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如何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幸灾乐祸的笑他:「我娘说了,她不白养别人生的孩子。现在将你妹妹卖了算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家待多长时间?迟早也要卖了你。这样这个家往后就都是我娘和我的了,没你们什么事啦。」
她们母女一个占了他母亲的位置,一个占了他原本的屋子,还卖了他年仅三岁的妹妹,现在她们又不让他去上学。焉知现在她不是跑过来在他面前幸灾乐祸,想要笑话他?
薛元敬的目光转冷,不发一语的就走到了一边去,背对着薛嘉月,目光看着远处暮色下的群山。
他不想看到薛嘉月。他很想将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都撵走。这里是他的家。但是现在,娘死了,妹妹被卖了,父亲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对他而言,这里早就没有家的感觉了。
薛嘉月在背后看着薛元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白净的手背上连青筋都梗了起来,就知道现在他心中肯定满是愤恨。只怕这愤恨里面也有对她的一份。
薛嘉月就感觉薛元敬的整颗心都像一层坚固的钢铁给包住了,想必无论她如何的示好都是撬不开这层钢铁的。不过没有关系,她一面抬头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一面心中在想着,她也没想在这个小山村多待。
她一定会想法子从这大山深处走出去的。至于薛元敬,到时就江湖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主动说一句话,各想各的事。只有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在这五月初夏的夜里不停的响着。
好在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忽然转过身往院子里面走。她就回过头去看,果然看到屋门打开了。
薛嘉月这才慢慢的将塞在左右耳朵里面的布条拿了下来,起身从石头上站起来,抬脚转过身慢慢的往屋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