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宋瑜不无诧异,未料想他的动作如此快,让人一点反应时间也无。可柳荀都走了,她来永安城的目的已然达到,还有何理由留下?况且宋邺的身体很不稳定,一日没在跟前照顾,她便一日不得安心。

宋夫人年纪大了不能经常走动,宋珏忙於家中生意,宋琛更是个不靠谱的,思来想去竟无一人能靠得住。手底下的丫鬟经过她上回惩戒安分许多,在宋邺跟前伺候也益发上心,让宋瑜慰藉不少,是以才能稍微放心地来到永安城。

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她已经离开有十来日,宋瑜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回去的心情益发坚定。

宜归院正室,她将打算说与霍菁菁听,「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出行,若是能够,我想明日便回去陇州,留在侯府总归给你们添麻烦。况且我放心不下阿耶……菁菁,日後倘若再有机会,我必定会来侯府看你。」

今晚如若没有霍菁菁相助,恐怕她连住的地方都没着落,宋瑜对她心怀感激,却又不得不作出决定。

霍菁菁虽颇不舍,但到底不能强留人家,失落地嗯了一声握紧她双手,「明早我便让人准备车辇,你回去路上当心,可要我任命两个仆从保护你?」

宋瑜一想摇了摇头,不必这样麻烦,「我们走的是官道,应当是安全的。并且路上还有薄罗、澹衫在,你不必为我担心。」

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说了一番话,霍菁菁拉着她依依不舍,本以为她能住上几日,哪知才一晚上便要走了。她让丫鬟去替宋瑜收拾东西,自个儿占着宋瑜不放,外头有仆从捏了一封信进来,道是要送给宋女郎的。

宋瑜起身接过查看,上面落款竟然是陇州宋家。

仆从解释道:「这封信原本送到客栈去了,那掌柜得知女郎晌午搬来侯府,便差人送了过来。」

宋瑜在客栈时曾往家中寄过书信,关怀宋邺身子并顺道报了平安,是以宋夫人才知道她住处。而恰巧客栈掌柜知道霍菁菁身分,便猜测宋瑜是住到侯府来了,事实正是如此。

这封信大抵是给她的回信,宋瑜忙不迭打开,仔细阅了一遍上头内容。

前头是说宋邺近来病情稳定,没有再出现病发的情况,在段怀春的诊治下渐次好转。宋瑜看後不由得心头一轻,连日来的波折顿时不算什麽,为了她阿耶,何事都是值得。

再往下便不大对劲……宋瑜一张俏脸从白到红,一时间转换了好几种色彩,她读完信後神色复杂地收入袖中,抿唇说不上来的古怪。

霍菁菁好奇地觑着她,「信中说了什麽,怎麽你不大对劲?」

宋瑜慌张地摇了摇头,手扶着脸颊等热度逐渐消退,她站起来往外走,「我回去看她们收拾得如何,你早些休息。」

说罢举步便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盖因归家心切,翌日天微亮宋瑜便起身穿戴,收拾妥当後去庐阳侯夫人的院落辞别。

她的礼数是宋夫人手把手教的,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分寸。她时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大约待人用过早膳後才去。

丫鬟为她引路,院里气氛很是凝重,丫鬟大都表情僵硬,不敢有任何轻浮举动。她尚未来到正室跟前,便能听到里头强烈的争执声。

她正踟蹰着是否该进入,便听一声刺耳的瓷器破碎声传来,接二连三,并伴随庐阳侯夫人的高声斥责,「当初你在外头两头大便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竟还想将人接到府上来,你可曾有将我放在眼里过?你想让那个贱人入侯府大门,可结果呢?如今你还想让她儿子成为世子,你怎麽不掂量一番他有无那资格!」

宋瑜抬到半空的脚步赫然停住,她再傻也知道所指何人。一声贱人颇为刺耳,她顿时忍不住攒眉。

同她争吵的正是庐阳侯,好端端的一顿早膳因为提及霍川而闹得不可开交。

他在庐阳侯夫人的压迫下过了许多年,自觉窝囊憋屈,早已想过反抗,此事恰好是一个火引子。她不愿意让霍川成为世子,那他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成淮如何没资格,他哪点儿比不得继诚?若非当年那事毁了眼睛,指不定是如何出色的人杰!」

丫鬟想必早已习惯两人争执,不急着领她进屋,反而在廊庑等候,「姑娘若是有事,不如稍後再进去。」

可看两人争吵的程度,似乎短时间内不能解决。宋瑜正在苦恼的时候,忽而听得这麽一句,顿时所有心神全部凝聚一处,认真地听着两人对话。

庐阳侯夫人冷声一笑,「那是他的命数,命中注定与这侯府无缘!」

庐阳侯气得在屋中来回打转,当年真相他并非不知,只可惜待知道後为时已晚,霍川的眼睛也已失明。他抬手叩响桌面,厉声责问:「命数,夫人当真说得出这二字,彼时将他从阁楼推下的丫鬟是谁指使,又是谁命令府里仆人一概不准照顾他,更别提请郎中诊治?」

这是两人头一回说开此事,平常都是自欺欺人地掩饰着,谁也不说破。如今真是要撕破脸了,庐阳侯夫人脸色稍变,禁不住捏紧了拳头。别以为她不知道,庐阳侯如此反常是为了谁。

饶是两人没有感情,好歹也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他竟仍对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念念不忘,这教她如何忍受得了,对其益发恨之入骨。

庐阳侯夫人勉力稳定心神,已无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恢复端庄肃穆,「侯爷说的不错,确实是我。」

两人在里头暗藏汹涌,在外头听的宋瑜也是惊愕不已。

她从未细想过霍川失明的原因,就连霍川对她道明身世时也未曾往这方面想过,目下真相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竟是如此震撼。她盯着前头的菱花门一动也不动,许久才从惊诧中回神,却是神情惘惘,不能自已。

她不只一次遗憾过霍川的双目若是完好,该是何等冠绝风华的模样。他原本应当是十分骄傲的人,硬生生被剥夺了视物的权利,又从小在这等环境中成长,难免养成阴晴不定的性子。

正在她抬手欲叩门时,里头再次响起庐阳侯的声音,「夫人实话同我说,凌童的死与你有无关系?」霍川母亲的名字唤作唐凌童。

屋内许久无声,庐阳侯夫人静静将他望着,一言不发。

庐阳侯疲倦地坐在绣墩上,「罢了,我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声音幽幽,饱含怅惘。

此时丫鬟从外头进屋禀告,「侯爷、夫人,宋女郎前来求见。」

庐阳侯收敛起悲恸情绪,坐直身子问道:「所为何事?」

丫鬟垂眸答道:「似是女郎今日便要离去,特来辞别。」

闻言庐阳侯一愣,便让她带人进来。昨日不是说要逗留几日,怎的今天便要匆匆离去?他待宋瑜热心,全看在当年宋家生意的面子上。宋家脂粉不只在民间受众广泛,甚至连宫廷女眷都在使用,若是能同他家打好关系,只会利大於弊。

他请宋瑜落坐,又是一副和善模样,彷佛方才争执的另有其人,「女郎何故走得如此匆忙?我看菁菁很喜欢你,不妨再多住几日。」

宋瑜摇头婉拒,「侯爷有所不知,家父身前没人照顾,民女实在放心不下。底下丫鬟经手又马虎,始终不如自己伺候的周到。此行民女出来半月有余,郎中已经寻好,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说着禁不住往庐阳侯夫人瞧去,便见她正襟危坐,目光静静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头一慌,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去。

既然如此庐阳侯便不好强留,意思地说了几句话便请丫鬟送她回去。由始至终庐阳侯夫人都没说一句话,却目光未移地将她看着,几乎让宋瑜错以为她知道自己偷听。

辞别两人,宋瑜立在廊庑长长松一口气,然而胸口却一点不觉轻松,反而越发沉重起来。

庐阳侯夫人的话就在耳边,她一路胡思乱想,若不是丫鬟出言提醒,险些一头栽进园圃中。回到宜归院不见霍菁菁,听闻她正在自己房中,便顺道折返屋中。

到了门口才知里头不仅霍菁菁一人,另有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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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美人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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