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恰好董昌把两个人带进来了。萧碧灵一见皇后就扑进她怀里,哭哭啼啼道:「姨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个女人妖言惑众,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头上的花冠歪了,脸上的妆容也哭花了,显得十分狼狈。
吴皇后拍了拍她的背,目光凌厉地看向王美人。王美人脸上被抓了一道,钗鬓凌乱,比萧碧灵好不到哪里去。她道:「县主这是恶人先告状。臣妾本来在花园里采花,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一下县主的裙摆,县主就不依不饶的。」
吴皇后本想教训她两句,董昌去了后寝殿禀报高宗,来带两人进去。吴皇后也来不及交代萧碧灵两句,只能跟在她们后面,心里惴惴不安。
高宗坐在龙床上,宫人给他摆了一张小几,他刚好可以倚靠在上面。萧碧灵跪在床前,满身狼狈,高宗道:「瞧瞧你,哪有半分县主的样子?」他说完略微有些喘气,董昌连忙倒了一杯水过去:「官家,您慢点说。」
「皇上,请您重重地处罚这个王美人,她满口胡言乱语,罪不可赦!」萧碧灵大声地说道。
「她说什么了?」高宗边喝水边道,「能让你一个县主出手打人?」
王美人趴在地上,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皇帝,连大气都不敢出。萧碧灵手指着王美人自顾地说道:「这个王美人胆大包天,竟敢说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而是个洗脚丫头生的!这怎么可能?」
高宗握杯子的手一顿,先看到站在后面的皇后明显僵了僵。他又问跪在旁边的王美人:「可有此事?」
王美人连忙说道:「臣妾是胡言乱语的,臣妾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你现在知道有罪了?区区一个美人,怎么敢如此造谣?皇上,请您一定要严惩她!」萧碧灵气愤道。
这王美人自选入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平日也不是乱嚼舌根之人,怎么会毫无根据地说这番话?高宗越想越觉得蹊跷,命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王美人问话。
等出了寝殿,萧碧灵问吴皇后:「姨母,皇上是要处罚那个王美人吗?」
吴皇后看了她一眼,口气十分严厉:「你可知道自己闯祸了?为什么要跟一个美人纠缠不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吴皇后对萧碧灵一直都宠爱有加,很少有大声说话的时候。但若不是萧碧灵,王美人根本就见不到皇帝的面。皇帝生性多疑,那王美人刚刚没有急着辩解,反而遮遮掩掩的,任谁看都有问题。她只要将吴氏天生石女的事情告诉皇帝,此事其实很好求证,只要问吴氏的近身之人就能明白。这样萧昱的出身也就会被怀疑。皇上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询问她,而她只能选择说实话。
区区一个王美人,绝对没有如此心机。吴皇后知道,莫凌薇还是私自行动了。
这日傍晚,春雷阵阵,仿佛要下大雨。
萧昱一行人终于抵达都城,直接前往皇宫复命。赵韶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壮丽的宫门,巍峨的阙楼,仿佛回到儿时在汴京的皇宫里玩耍的情景。这一砖一瓦分明那么熟悉,却又全然陌生,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进了皇宫,自有内侍引他们前往皇帝的寝宫。萧昱留在前殿等候,赵韶和赵琅前往后寝殿面见皇帝。刚才进来的时候,萧昱发现寝宫的守备是往常的几倍,有些不同寻常。
内侍也不像往常一样,为他端茶倒水,而是远远地垂头站着。
等赵韶和赵琅见了皇帝出来,两个人眼眶都有些红。董昌对赵韶说道:「皇后此时有事,不能安排郡主的住处。还请先去莫贵妃那里,她会好好安顿您的。」
董昌说完叫内侍带她去莫凌薇宫中,而赵琅则被张贤妃的宫人请走。董昌这才回头对萧昱道:「萧大人,官家要单独见您。」
皇帝的寝宫萧昱也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只是此时的宫殿安静极了,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耳边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萧昱在后寝殿见到皇帝,先跪在地上行礼,还未开口,便听到皇帝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萧昱,朕问你,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母亲根本不能生育。」
萧昱的身子一僵,缓缓抬头看向龙床上的皇帝。皇帝面色阴沉,正威严地逼视着他。
不久之后,都城里狂风骤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队禁军冒雨从宫中小跑出来,将崇义公府团团围住。
萧俭坐在书房里,听完管家的禀报,镇定地挥手让他下去。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吴家的两个女人早晚会将事情供出去。但萧家有丹书铁券在手,又有太祖遗命,就算皇帝动了杀机,也封不住言官之口。不过萧昱肯定会被罢官,不能再统领皇城司。
他笑了笑,到底还是小看了恩平郡王和莫家这俩父女,竟然不惜将皇后牵扯进来,也要那个位置吗?他们接下来就是要对付普安郡王了吧。
萧俭起身站到床边,负手看着外面的雨势。赵家的人斗得如何翻天翻地,他都不管。只不过若是皇帝无能,最后把江山交到那样的人手里,便等同于自掘坟墓。
萧家先是包庇罪臣之后,并且隐瞒萧昱身份,欺君罔上一事,传开之后,震惊朝野。欺君原本是重罪,按理来说要杀头的。但萧家的身份特殊,一边是太祖遗命,要后世子孙善待萧家后人,言官们请愿轻罚,另一边是维护赵氏江山的大臣们认为萧家享受的特权实在太多了,应该借此机会对他们进行严厉的惩戒。
朝堂为此案而争论不休,高宗因在养病,也迟迟没有做决定。
皇后被命在自己的寝宫面壁思过,高宗身边便换了莫凌薇和张贤妃轮流照顾。
这日是张贤妃当值,她隐约觉得莫凌薇已经跟赵玖联手,特意叮嘱赵琅一定要谨言慎行,等顾行简回来再做打算。
高宗要起身,唤了张贤妃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扶他。他随口问道:「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张贤妃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是笑道:「没有,臣妾想着翰林医官们真是妙手回春,皇上眼看着气色又好了很多,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她在皇帝的身后垫了几个软枕,便要退开,高宗却拉着她的手臂道:「坐下陪朕说说话。」
张贤妃依言坐下,低垂着头,皇帝说道:「朕都听康福郡主说了。她盛赞琅儿这次在兴元府表现得十分勇敢,与金人周旋,没有丢掉大宋的脸面。你是他的母妃,觉得他可能继承大统?」
张贤妃一惊,连忙跪在龙床前面:「选谁为继任者由皇上决定,臣妾不敢多嘴。」
「你起来说话。」高宗说道。
张贤妃只能从地上爬起来,诚惶诚恐地立在旁边。
高宗看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你就一点都不为琅儿说话吗?朕近来听太多人说恩平郡王的好话,倒是没有人说琅儿好呢。」
张贤妃轻声道:「没有人为琅儿说话,是琅儿的不足。臣妾只是后宫妇人,没什么见识,储君关系到江山社稷,自然是皇上比臣妾看得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