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张咏看到寝宫周围站着不少禁军和皇城司的人,宫中的守备也明显比往日多了许多。刚刚进丽正门的时候,竟然是英国宫亲自站岗,这阵仗不可谓不大。

一个官员对张咏说道:「给事中大人,您可知道皇上为何召集这么多的大臣?是有什么大事吗?」

皇帝病重的消息只有几个重臣知道,寻常的官员不清楚其中的内情。张咏是张贤妃的外戚,那官员以为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内幕。

张咏摇了摇头,他的官帽和朝服已经被雨水打湿,那雨水沾在嘴边,有些苦涩的滋味。这样的场面,恐怕的确是大事,只不过看宫中这严阵以待的情势,他有不好的预感。

……

莫凌薇站在后寝殿里,抬头看了看门外的雨帘,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要结束了呢。」

寝殿这里空无一人,一部分内侍跟着董昌到前面去了,另一部分则是被她支走了。

从前她也有跟皇帝独处的时候,只不过多是在床帏之间,皇帝说得多,她说得少。

她走到床边,看着闭目躺在龙床上的皇帝,不过是个垂垂老者,有几分可怜。

她手中握着一个药瓶,轻声对皇帝说道:「皇上不要怪臣妾。臣妾自进宫以来,承蒙皇上恩宠,心中感激,但臣妾从来都没有爱过皇上。皇上应该知道,臣妾心里有一个人了。只是那人对臣妾始终不屑一顾,臣妾想看他跪下来求饶的样子。这个念头每天都在折磨着我。」

莫凌薇苦笑了一下,将皇帝的锦被掖好:「我与皇上燕好,是为了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没想到那些香和补药会伤了皇上的龙体……这也算自食恶果了。可恩平郡王许诺会奉我为太后,算是弥补了我的遗憾。皇上可知道,今日一切就要结束了?您那道罢相的诏书,真是让我高兴。恐怕这世间任何打击对于他来说,都没有这个来得大。他一直那么信您,重您。」

皇帝安静地睡着,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莫凌薇继续说道:「他为您,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从未有一刻想过自己。可您呢,终究没有信他。所以您怪不得臣妾,也怪不得任何人。如果顾行简还在朝中,绝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而这一切,都是您自己亲手造成的!为什么不肯信他?难道你们君臣之间十几年相知相惜,就比不过那些捏造的证据?」

殿外的雨声断断续续的,莫凌薇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手中的瓷瓶,又收了回去:「父亲说吃下这颗药,您就会永远睡下去,再也没有痛苦。可臣妾终究下不了手。」

她说完,又看了皇帝一眼,起身离开了寝殿。

……

雨越下越大,内侍们打着油纸伞为众官员遮雨。董昌怀抱着木盒走到玉阶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影,踌蹴片刻。

赵玖和莫怀琮交换了一个眼神,莫怀琮朗声道:「都知大人,您快念皇上的诏书吧。」

董昌颤抖地打开盒子,只是他站在高处,又下着雨,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忽然,木盒打翻在地,里面空无一物。董昌跪下说道:「官家没有留下诏书,小的宁死也不能伪造!」

他这突然的举动,让台阶下的文武百官都吃了一惊。莫怀琮气急败坏,推开身边撑伞的内侍,跑上两级台阶,喊道:「董昌,你昏头了不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董昌的背已经有些佝偻,此刻却挺得笔直,手指着莫怀琮说道:「你食君之禄,却做乱臣贼子之事!为了扶持恩平郡王,竟然要莫贵妃授意我假造诏书。今日诸位大人都在,我要当众揭发你们的罪行!董昌一把老骨头了,死不足惜。但我这一辈子都是天子近侍,到死也不能违逆天子之意!」

官员们哗然,不约而同地看向莫怀琮。雨水冲刷着玉阶,在玉阶下迅速地汇集成一道道小流,他们站了很久,鞋子都泡了水,官袍也湿透了,可无人顾得上这些。

蒋堂在台阶下仰头问道:「莫副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说清楚,为何胁迫都知伪造诏书?」

有不少官员附和,纷纷责问莫怀琮。

莫怀琮仰天大笑了两声,忽然抬起手,院子里的禁军便冲过去,将那些官员团团围住,还压住了叫得最凶的几个言官。

蒋堂质问道:「莫怀琮,你要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莫怀琮笑着说道:「皇上明明留了诏书,却被董昌私自藏起来了。那诏书上说要立恩平郡王为皇太子,今日请诸位大臣来,就是告知此事。」

「岂有此理,简直是胡言乱语!以为我们会听凭你摆布吗?」蒋堂欲上前,却被李秉成先一步制住。

众官员看到这里,几乎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有内侍关上了宫门,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赵玖缓缓走上玉阶说道:「赵琅御前失言,激怒父皇,早就没有当储君的资格了。他本人也自愿放弃继承皇位,这是很多人都听到的。父皇重病不能言语,有没有诏书,本王看没那么重要。若诸位大人愿意支持本王,一律加官一等!」

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但玉阶之下,谁都没有动,满院的鸦雀无声。

莫怀琮觉得不对劲,连早前说好的几个官员都低着头,不来搭腔。他走下玉阶,一一点了那几个人的姓名,他们却纷纷避开了他的目光。

莫怀琮厉声说道:「今日你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谁都别想走出这里!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蒋堂虽然被压着,却大声说道:「恩平郡王失德,而你犯上作乱。要我与你等乱臣贼子为伍,休想!」

一时群情激奋,场面有些失控。赵玖怕蒋堂动摇人心,命李秉成将他押下去。

「恩平郡王恐怕没权力这么做。」人群后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官员们纷纷让开到两旁,顾行简缓缓地走上前来。他穿着五品官服,一直隐在人群后面。他也被雨淋湿了,官服贴在身上,越发显得瘦削,身姿却挺拔如松。

很多人看到他都松了口气,纵然是那些素日里经常弹劾他的言官,看到他站在这里,仿佛就如定海神针一般。

莫怀琮等人却大惊失色,如同见到鬼魅。赵玖看着顾行简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顾行简已经被罢相了,来人啊,快将他抓起来!」

可是这回,连那些禁军和内侍都不听他的了。

赵玖慌忙去看莫怀琮,莫怀琮也觉得震惊。宫门明明是英国公看守的,怎么会放顾行简进来?而且这些官员和禁军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听使唤了?

赵玖觉得不对,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因为顾行简看着他的目光,冰冷得如同看着死物。

他惊慌地往后退,一个没注意,便摔倒在玉阶上。这时,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绣着龙纹的锦靴,他仓皇地往上看,赵琅和皇后正扶着皇帝站在那里!

他整个人僵住:「父……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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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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